夜,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上空。远离喧嚣的老城区边缘,“安宁殡仪馆”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伏在浓黑的树影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那是消毒水、香烛、以及一种若有似无的、属于死亡的冷寂气息的混合体。
小明站在殡仪馆那扇厚重的铁门前,手心微微出汗。这是他第一天来这里上班,应聘的职位是——殓妆师。
他今年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学的是美术。本以为会成为一个坐在画室里的艺术家,或者至少是个设计公司的职员。但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巨额债务,母亲又突然病倒,急需手术费。走投无路之下,他看到了“安宁殡仪馆”的招聘启事,待遇高得惊人,唯一的要求是“胆大心细,能接受夜班”。
“别紧张,小子。”一个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明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却异常锐利,像能穿透人心。
“我…我是来报到的,小明。”他有些结巴。
“嗯,知道了。我叫老王,以后你跟着我学。”老王扔掉烟蒂,用脚碾灭,“跟我来吧,你的‘战场’在里面。”
穿过幽暗的走廊,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标语,“生者安息,逝者为大”之类。灯光是惨白的白炽灯,嗡嗡作响,光线照在地上,反射出冷硬的光。越往里走,那股死亡的气息越浓,带着一种沁入骨髓的寒意。
殓妆室在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宽敞但毫无生气的房间。房间中央是一张不锈钢的停尸台,旁边是一排摆放着各种化妆工具和殡葬用品的柜子。空气中漂浮着更浓的福尔马林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工作地方。”老王指了指停尸台,“我们的工作,就是让离开的人,走得更‘体面’一点。”
小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学过素描,画过人体结构,但面对真正的尸体,还是第一次。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的汗更多了。
“别害怕,尸体不会咬你。”老王似乎看穿了他的紧张,“习惯就好。来,今天有个‘活’,是个刚出车祸的年轻人,你看着我怎么做。”
很快,一具覆盖着白布的担架床被推了进来。老王熟练地揭开白布。白布下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脸色青紫,额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血肉模糊,半边脸颊也有擦伤。
小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他扭过头,不敢再看。
“嘿,小子,这就受不了了?”老王皱了皱眉,“看着!这是你的工作!”
老王戴上手套,拿起消毒水和棉球,开始仔细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污垢。他的动作沉稳而熟练,眼神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清理完毕,他又拿出遮瑕膏、粉底、颜料,开始一点点修复那道伤口,填补塌陷的地方,调整面部的颜色。
小明强迫自己转回头,看着老王的动作。他发现,老王的手法确实有几分美术功底,尤其是在色彩调和和轮廓重塑上。随着老王的操作,那张原本狰狞可怖的脸,渐渐恢复了一些“人样”,虽然依旧苍白,但至少不再那么骇人。
“看到了吗?”老王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殓妆师,就是让逝者保留最后一丝尊严,也让生者能有个念想。别怕,也别嫌弃。他们只是走完了人生的路,需要我们送最后一程。”
小明默默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有恐惧,有不适,但也有一丝奇异的感觉——当那张脸在老王手下变得平和时,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安宁”。
这一夜,并不平静。除了那具车祸的尸体,后来又送来了一具病逝的老人。老王让小明试着给老人梳理头发,涂抹保湿霜。小明的手一直在抖,好几次差点把梳子掉在地上。老人的皮肤冰冷而松弛,触感怪异至极。
“放松,动作轻一点。”老王在一旁指导,“就像对待你睡着了的爷爷。”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小明已是满头大汗,衣服后背都湿透了。窗外的天色微微泛白,夜班终于结束。
走出殡仪馆,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小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阴森的建筑,心里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这就是他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地方吗?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回到出租屋,疲惫不堪的小明倒头就睡。梦里,全是那些冰冷的、没有生气的脸,还有殡仪馆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他惊醒过来,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喜怒哀乐…”他喃喃自语。第一天,只有“哀”和“惧”。喜和乐在哪里?他苦笑着摇摇头,也许,在这种地方,是不会有喜乐的吧。
日子在一种压抑而诡异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小明渐渐适应了殡仪馆的工作节奏,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看到尸体就心惊肉跳。老王教得很仔细,从尸体的清洁、消毒,到伤口的修复、妆容的描画,甚至是寿衣的穿戴,都一一示范,然后让小明动手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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