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第一次见到周老太的棺材时,槐树叶正落得满地都是。七月的阳光把柏木棺材晒得发烫,漆皮裂成细碎的网,像老太太脸上那层没褪尽的皱纹。他蹲在祠堂门槛上数蚂蚁,看它们扛着片槐树叶往墙缝里钻,树叶边缘沾着点暗红,是昨天入殓时蹭到的胭脂——周老太的闺女非要给死人涂口红,说这样走得体面。
“听说她死那天,枕头底下压着把剪刀。”小刚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他刚从坟地那边跑回来,裤脚沾着新鲜的黄土,土粒里混着几根灰白的头发,不知是周老太的,还是掘墓时带起的野坟枯骨。
小明抬头时,正看见周老太的儿子周建军跪在棺材前烧纸。火舌卷着黄纸往上升,灰烬打着旋飘到槐树上,挂在去年吊死的黑猫留下的绳结上。周建军的后颈有块淤青,像被人掐出来的,小明想起三天前半夜听到的争吵声,周老太的尖嗓子划破夜空:“那东西你不能动!动了要遭天谴的!”
“她到底是咋死的?”小刚把绿豆糕往嘴里塞,碎屑掉在衣襟上,引来几只蚂蚁。他偷偷指了指祠堂角落里的竹篮,里面装着周老太的寿衣,袖口绣着的蝙蝠被虫蛀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白花花的像堆蛆虫。
小明没说话。他想起前天中午去周老太家借酱油,推开门就看见她躺在炕上等死。老太太瘦得只剩把骨头,裹在蓝布衫里像根晾蔫的萝卜,可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房梁上的燕窝,嘴角淌着白沫,含糊不清地念叨:“它们回来了……带着泥腥气……”
当时炕桌上摆着个黑陶碗,里面盛着些暗红色的糊糊,表面浮着层油花,闻着像猪血混了铁锈。周老太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右手死死攥着个东西,小明看清那是块玉佩,碧绿色的,上面刻着个“周”字,边角却缺了块,缺口处沾着几根细发,黑得发亮,不像是老太太自己的。
“法医来了吗?”小明突然问。
小刚往嘴里扔了块绿豆糕,含混不清地说:“来了又走了,说是老死的。可我爷说,周老太昨晚还去河边洗衣裳,有人看见她在水里捞东西,捞上来的东西用布包着,鼓鼓囊囊的,像个刚出生的娃。”
说话间,抬棺的八个壮汉吆喝着上了肩。棺材离地的瞬间,小明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了个身。周建军的脸色突然白了,手忙脚乱地往棺材缝里塞黄纸,纸刚贴上去就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几秒后化成灰,飘出股焦糊味,混着槐树叶的腥气,呛得人直皱眉。
送葬队伍往村西头的坟地挪时,天突然阴了。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有无数人在拍手。小明走在队伍末尾,踩着满地的落叶,发现叶片背面都长着层细密的绒毛,沾着银白色的粉末,用手指一捻,粉末就化成了水,在指尖留下淡淡的红痕,像没擦干净的血。
路过石桥时,他瞥见桥下的水草里浮着个东西。那是只绣花鞋,红缎面的,鞋头绣着并蒂莲,正是周老太入殓时穿的那双。鞋跟处缠着几圈黑线,线的另一头没入水底,拽出来的话,不知会带出些什么。
“快看!”小刚突然拽他的胳膊。
小明抬头,看见周建军的影子在地上扭曲着,像被人踩住了脖子。影子的旁边还跟着个更小的影子,穿着蓝布衫,拄着拐杖,一步一晃地跟着棺材走,正是周老太生前的模样。可日头明明还挂在天上,怎么会有两个影子?
坟地在乱葬岗的边缘,新挖的墓穴旁边就是座塌了一半的老坟,露出里面的棺材板,板上爬满了蛆虫,在阳光下闪着白花花的光。八个壮汉把棺材往墓穴里放时,绳子突然断了,棺材“哐当”一声砸在坑底,震起的黄土里滚出个黑陶碗——正是周老太炕桌上那个,碗里的糊糊已经凝固成块,上面印着个模糊的手印,五指张开,像是在抓什么。
周建军疯了似的跳进墓穴,用手刨着土往棺材上盖。他的指甲缝里渗出血,混着黑陶碗里的糊糊,在棺材板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只眼睛。就在这时,棺材盖突然“咔哒”响了一声,从里面透出道绿光,照在周建军的脸上,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埋!快埋!”旁边的阴阳先生突然尖叫起来,手里的桃木剑掉在地上,剑刃上的红漆剥落,露出里面的白茬,“她要出来了!”
壮汉们七手八脚地往墓穴里填土,土块砸在棺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小明站在坑边往下看,看见棺材盖的缝隙里伸出根手指,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正死死抠着棺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像要把木头抠出个洞来。
当最后一抔土盖住棺材时,天彻底黑了。槐树叶落得更急,在坟头堆成个小小的坟包,上面还飘着根红绳,不知是从周老太的寿衣上还是绣花鞋上掉下来的。周建军被人从坑里拉上来,浑身是土,眼神呆滞,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玉佩……她要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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