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赵家那栋如今在她看来也透着阴森之气的小洋楼。一路上,她总觉得袖口和手指上沾着的那点灰烬在发烫,不,是发冷,一种沁入骨髓的阴冷,顺着她的血管往心脏里钻。街上行人投来的寻常目光,在她眼里都变成了窥探和讥讽,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刚才那番愚蠢而失败的恶行。
“砰”地一声撞开家门,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客厅里依旧空荡,赵文远不知又去哪里鬼混了,这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她抬起颤抖的手,看着袖口和指尖那点灰白色的痕迹。就是这东西,这费尽心机求来、承载着她最恶毒诅咒的东西,非但没有伤到珍鸽分毫,反而像是活物一样反咬了她一口!珍鸽当时那平静到近乎诡异的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一切,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邪性…果然邪性!” 她牙齿打着颤,喃喃自语。张瞎子那沙哑的警告——“重则心神受制,祸患自来”——此刻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祸患?刚才那冰冷的反噬,算不算是祸患?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不是没听过邪术反噬的传说,轻则倒霉破财,重则大病缠身,甚至横死暴毙!不,她不要!她苏曼娘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虽然赵文远不成器,家道也有些中落,但总比当初在底层挣扎强上百倍!她不能就这么毁了!
一个极端荒谬、却又在极度恐惧下显得无比“合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猛地攫住了她——既然这符灰没能让珍鸽喝下,那如果…如果她自己喝下去呢?这诅咒是她自己下的,恶念是她自己生的,由她自己来承受,是不是就能“化解”掉这反噬?就像…就像误服了毒药,赶紧把解药吃下去一样?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强烈的求生欲(或者说,是恐惧带来的错乱)压倒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地倒了一碗清水,然后像做贼一样,溜回自己的卧房,再次锁上门。
她将碗放在梳妆台上,颤抖着将袖口和手指上沾染的符灰,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抖落进清澈的水里。灰烬入水,并没有立刻溶解,而是如同有生命的细小虫豸,在水面悬浮、盘旋了片刻,才缓缓沉底,将一碗清水染成了浑浊的灰黑色。
看着这碗浑浊的、散发着淡淡香烛和诡异腥气的“符水”,苏曼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但她强行压了下去。这是“解药”!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喝下去就没事了,喝下去反噬就解除了!
她闭上眼,双手捧起那只碗,冰凉的瓷壁激得她又是一哆嗦。她不再犹豫,如同饮下苦口的良药,又像是进行某种绝望的献祭,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将那碗浑浊不堪、带着灰烬涩味的符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灰烬的颗粒感残留在舌根和喉咙深处,那股混合着香烛和邪异的味道直冲鼻腔,让她几乎要立刻呕吐出来。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咽下所有翻涌上来的不适,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喝完了。碗底还残留着一些未能化开的灰黑色沉淀。
她脱力般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梳妆台,大口喘息着,等待着。等待着那所谓的“反噬”被化解,等待着身体恢复“正常”。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没有更剧烈的痛苦。只有喉咙和胃里那挥之不去的异物感和恶心,以及一种…一种仿佛有什么阴冷的东西,随着那符水,真正在她身体里扎下根来的诡异感觉。
最初的恐惧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荒谬感。她做了什么?她竟然自己喝下了那本想用来害人的、肮脏的符灰水?
“呵呵…哈哈哈…” 她坐在地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一开始是压抑的,继而变得有些癫狂,带着泪意,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被珍鸽玩弄于股掌之上、又被自己内心的恐惧逼疯的可怜虫!
笑了好一阵,她才渐渐停下来,只觉得浑身发冷,头也开始一阵阵的钝痛。是错觉吗?还是……反噬真的开始了?因为她喝了这符水?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床边,扯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却依然止不住地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头痛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人用钝器在一下下敲打她的太阳穴。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苏曼娘蜷缩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恐惧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重新开始啃噬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是病痛?是霉运?还是更可怕的、心神受制的疯癫?
这一刻,她后悔了。不是后悔去害珍鸽,而是后悔用了这邪门的法子,后悔招惹了那个看不透的、邪性的女人。然而,一切都晚了。那碗她亲手调制、又亲自饮下的符水,如同一道烙印,已经打在了她的命运之上。
夜,还很长。而苏曼娘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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