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见了
面对朝臣对棱堡与火枪方阵巨额花费的质疑,
小满连夜用宣纸与灯烛制成简易投影,
在谨身殿墙上以「火柴人」动画演示蒙古骑兵如何被棱堡交叉火力绞杀。
当看到代表骑兵的剪影在棱堡前成片倒下时,
一直闭目养神的嘉靖忽然睁眼:「就按灵虚子说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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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身殿内,檀香氤氲,却驱不散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
龙椅上,嘉靖皇帝裹在一件厚重的玄色道袍里,半阖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温润的玉如意流珠,仿佛殿内这场关乎国帑、关乎边关万千将士性命、甚至关乎国运的激烈争论,与他毫不相干。只有偶尔流珠相碰发出的细微清响,才透露出这位帝王内心并非全然平静。
殿中,户部尚书方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不住颤抖,他几乎是捶胸顿足:“万岁!万万不可啊!灵虚子所奏,于宣大一线广筑棱堡,辅以新式火枪营寨,看似固若金汤,实乃无底之洞!单论一堡,其造价比传统墩台高出何止十倍?沿线需建几何?还有那数万杆火铳,千万斤火药铅弹,这…这需多少银子?国库…国库实在…”
他声音哽咽,几乎要老泪纵横,“去岁南涝北旱,太仓银已见底,若再行此靡费之举,臣…臣恐边患未至,而国用先竭啊!”
兵部尚书聂豹,面色阴沉如水,他虽是武将出身,此刻却与方钝站到了一起:“陛下,方尚书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棱堡之制,闻所未闻,奇形怪状,能否御敌尚在两可之间。蒙古铁骑来去如风,岂会乖乖撞上我之坚城?若其绕堡而行,直扑内地,我大军困守孤堡,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再者,火器虽利,然风雨难用,装填缓慢,一旦被骑兵近身,便是待宰羔羊!臣以为,当以精骑对精骑,复太祖、成祖之法,主动出击,方是正道!”
“聂大人此言差矣!”徐阶立于文臣班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虏骑剽悍,乃我朝心腹大患,历年入寇,杀掠无数!岂能因噎废食?棱堡配火枪,乃守边之新策,若能成势,则北疆可安!至于钱粮…”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方钝,“可多方筹措,节流开源,事在人为。”
“徐阁老说得轻巧!”方钝立刻反驳,“开源?加赋乎?加饷乎?东南倭患未靖,若再盘剥百姓,恐生内乱!”
“难道坐视虏骑年复一年破关而入,就不是盘剥百姓,就不是内乱之因吗?”徐阶声音提高了几分。
殿内顿时又吵作一团,保守派、务实派、还有少数几个支持新法的官员,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唾沫星子在透过高窗的光柱中飞舞。龙椅上的嘉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流珠捻动的频率快了一丝。
就在这喧嚣的漩涡中心,一个人始终沉默着。
是小满。
他官阶低微,本无资格在此御前会议上置喙,只因那“棱堡-火枪”防御体系的构想,最初源自他呈给徐阶的一份详图说帖,而被特许站在殿角旁听。此刻,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官袍下摆微微的褶皱,耳边是震耳的争吵,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清明。
他清楚,这些争论,看似关乎钱粮、关乎战略,实则背后是根深蒂固的观念、是盘根错节的利益、是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光靠图纸、靠数据、靠唇舌,根本无法说服这些浸淫旧法数十年的老臣,更无法打动那位高深莫测、只关心“性价比”与“长生”的皇帝。
必须让他们“看见”。
看见那看似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如何在科学的防御体系前撞得头破血流。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悄悄挪动脚步,凑到侍立在嘉靖身侧的大太监黄锦身边,压低声音,急速地说了几句。黄锦先是愕然,看了看小满,又瞥了一眼龙椅上依旧闭目不语的皇帝,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但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争论还在继续,直到日头偏西,殿内光线渐暗,也未能争出个结果。嘉靖终于略显疲惫地抬了抬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众卿皆为国事操劳,朕心知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然此事关系重大,容朕…再思。”
这便是要散朝了。众臣心中各有盘算,正准备行礼告退。
就在这时,黄锦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些物事——几大张厚实的宣纸,一把极薄锋利的裁纸小刀,一盏明亮的羊角宫灯,还有一面打磨得极为光滑的铜镜,以及一些支架、细线等零碎。
“陛下,”黄锦躬身禀奏,“工部主事小满,言有‘直观之法’,可助陛下与诸位大人明辨棱堡御敌之效,乞请演示。”
众臣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投向殿角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
嘉靖半阖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一丝极淡的兴味在那深不见底的眸中掠过。“哦?直观之法?”他摆了摆手,“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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