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当日,宫门内虽有些许节庆的布置,但因禁令与潜在的紧张气氛,终究不似外界那般喧嚣。田诩罂处理完手头事务,想起与宫紫商关于紫晶饰物后续应用还有些细节需敲定,便信步往商宫走去。
途经一处连接各宫的回廊亭时,他脚步微顿。只见宫紫商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放着一碟……勉强能辨认出是点心的物体——色泽黑黄交加,形状歪扭,与其说是桃花酥,不如说是被烈火炙烤过的顽石。她正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那碟“杰作”,显然是刚刚经历了厨艺上的重大挫败,而根源,田诩罂不用猜也知道,多半与那个对她若即若离的金繁有关。
他本欲上前,眼角余光却瞥见另一道袅娜身影正款款走向亭子,是云为衫。田诩罂眸光一闪,身形悄然隐入廊柱后的阴影之中,气息收敛,如同融入环境本身。他想看看,这位无锋的“魅”,此刻意欲何为。
云为衫走入亭中,目光扫过石桌上那碟惨不忍睹的桃花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换上温婉关切的神情:“紫商姐姐,怎么一个人在此?这点心……”
宫紫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用筷子戳了戳那硬邦邦的“酥点”:“别提了!本想做些应景的桃花酥,谁知……金繁那个木头,肯定又不吃!”
云为衫在她身旁坐下,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怀念与引导:“看到紫商姐姐做点心,我就想起小时候,每年上元节,街上都会卖许多精致的糕点,有枣泥糕、桂花糖、龙须雪花糕,还有金沙馅的汤圆呢。”她的话语如同描绘一幅生动的画卷。
宫紫商果然被吸引,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暂时忘却了失败的桃花酥:“这么多?那旧尘山谷的集市上应该也有吧?”她被禁足宫门,对外界的繁华充满向往。
云为衫微微颔首,继续用语言编织着诱惑:“除了一些边塞地方的风俗有异,上元灯节在各个地方都很热闹啊,江南塞北,巴蜀江流,到处都有花灯呢。‘弦管千家沸此宵,花灯十里正迢迢’说的就是上元夜啊。”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与同情,“大小姐……你没有去逛过上元灯节吗?”
宫紫商眼神一黯,摇了摇头。
云为衫见状,声音愈发轻柔,带着诗意的蛊惑:“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说的就是人们在节日之夜尽情地观灯赏月、歌舞游戏,年轻男女都会在这个浪漫的日子互相表达爱慕之意……你看过那么多话本,里面没有写吗?”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宫紫商最感兴趣的领域,“火树银花里人头攒动,若是还能遇到心动之人,岂非缘分天定?你知道刚才那首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吗?是‘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你站在火树银花前光彩照人的样子了。”
这番话,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精准地击中了宫紫商内心对浪漫、对自由、对邂逅的所有幻想。她本就因金繁的态度而心烦意乱,此刻被云为衫描绘的画卷彻底点燃,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你说得对!”宫紫商猛地站起身,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我得去找子羽!他一定有办法!” 她说着,也顾不上那碟失败的桃花酥了,提起裙摆就风风火火地朝羽宫方向跑去。
云为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计划得逞的弧度。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地在亭中坐了片刻,仿佛只是在欣赏风景,随后才姿态优雅地起身离去。
阴影中,田诩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云为衫的言语,看似闲话家常,实则步步为营,利用宫紫商对禁足的不满和对浪漫的向往,巧妙地怂恿她去找宫子羽,其最终目的,显然是想借宫子羽之手,获得外出的机会,以便与无锋接头。
果然,不久后,田诩罂便通过系统感知到,宫子羽经不住宫紫商的软磨硬泡,加上他自己或许也想出去透透气,竟真的答应带她们通过一条隐秘的密道外出。
田诩罂眼神微冷。他并未直接现身阻止,打草惊蛇非明智之举。他需要知道,云为衫出去后,究竟会与何人接触。
他心念微动,并未现身,而是以特殊方式联系了守在附近的金玄。
“金玄。”田诩罂的声音直接在金玄耳边响起,这是他用内力结合一丝蛊术形成的传音。
“公子请吩咐。”金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廊柱另一侧的阴影中。
“云为衫即将随执刃、紫商小姐通过密道外出。你亲自挑选一队最精锐可靠、擅长隐匿与追踪的好手,暗中跟上。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盯紧云为衫,记录她外出后的一举一动,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哪怕是最细微的异常,都要巨细无遗。随时向我汇报,同时,将情况同步告知角公子。”田诩罂指令清晰,语气不容置疑。
“属下明白!”金玄肃然领命,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前去布置。
田诩罂站在原地,目光穿透层层宫墙,仿佛已看到了旧尘山谷那即将亮起的璀璨灯火。这上元之夜,注定不会平静。云为衫,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上官浅,你们究竟想在这片灯火阑珊处,上演怎样的一出戏?而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鱼儿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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