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暖流
黑暗粘稠得像沼泽，拽着石头往下沉。刺骨的冷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得他牙关直打架。断臂处那撕开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钝刀子在那儿狠命地搅。
他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片黑里了。
可那剧痛深处，一丝怪异的暖意，极其微弱地，从断掉的骨头茬子里渗了出来。不是舒服的暖，是像烧红的铁棍贴着皮肉，滋滋作响的那种烫。烫得钻心，却又奇异地顶住了那股要把他冻僵的寒意。
石头猛地吸了口气，刺骨的冷空气呛进喉咙，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子呛得他眼前发黑，却也硬生生把他从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
师父！
这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醒了他。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拢。山洞冰冷的岩顶，带着水汽的霉味，还有自己粗重得像拉风箱的喘息。
他猛地扭过头，动作扯得断臂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瞬间又湿透了脊背。他顾不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寒霜那边。
师父还躺着。胸口那片寒霜融得更厉害了，只剩下薄薄一层冰壳粘在衣服上。心口位置，那粒微光……还在！比昏迷前似乎又微弱了一点，像油灯熬到了最后，豆大的火苗在浊蚀残留的紫黑淤痕里艰难地跳动。
师父的胸膛几乎没有起伏，那张脸白得像糊窗户的纸，嘴唇是吓人的青紫色。那只捂过额头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五指还微微蜷着。
没醒。师父没醒过来。
石头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透不过气。巨大的恐慌压过了断臂的剧痛。不行！那暖毒和血冲开的缝隙，那点光……撑不了多久！
他得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他试着想撑起身体，右臂刚一用力，后背撕裂的伤口和断臂处就同时爆发出尖锐的抗议，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回去。不行，他爬不过去。
怎么办？
那股从断臂骨头茬子里渗出来的、怪异的灼烫感，还在持续。烫得他皮肉发紧，断口周围的皮肤绷得发亮。石头布满血污的眉头死死拧着，目光下意识扫过地面，扫过自己断臂流出的、已经半凝固发黑的血迹……猛地钉在了不远处！
那块暗色的石头！
他砸开的那道发丝般的裂缝，还张着口。之前那股带着土腥气的微弱暖流，此刻似乎……变强了？不再是丝丝缕缕的飘散，而是像水烧开了壶嘴冒出的细细白气，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股更明显的热力，正从裂缝里持续不断地渗出来！
暖毒！
石头的眼珠子一下子红了。就是这东西！刚才豁出命去，把它混着自己的血灌进师父心口的裂口，才让师父心口那点光重新亮起来，才让师父睁了眼！虽然师父又昏了，虽然师父不认得他……可那光还在！
师父心口那点微光还在挣扎！
一个念头，带着血腥和滚烫的余痛，猛地撞进他混乱的脑子——再灌一次！用这暖毒，再冲一次师父心口那些该死的浊蚀！
可怎么灌？他爬不过去！师父胸口那点微光随时会灭！
石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条断臂。断口处，那股灼烫感正一阵强过一阵。骨头茬子里渗出的那点“暖”，和暗石裂缝里冒出来的“暖毒”，感觉……好像？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攫住了他。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剧痛虚软的身体，朝着那块暗石的方向，一点一点蹭了过去！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断臂在地上拖行，骨头茬子刮擦着冰冷的地面，带来一阵阵让他眼前发黑的剧痛。冷汗像雨一样淌下来。
近了！更近了！
他终于蹭到了暗石旁边。那裂缝里渗出的带着土腥气的暖流，丝丝缕缕地拂过他断臂的伤口。
嗤——！
仿佛冷水滴进滚油的细微声响，猛地从断臂伤口处传来！
石头浑身猛地一抽！一股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灼烫洪流，瞬间从断臂的骨头茬子里爆发出来！像是干涸的河床突然接通了地下的岩浆！滚烫的力量蛮横地冲开皮肉和血管的束缚，顺着手臂的残肢，朝着肩膀、朝着心窝的方向疯狂倒灌！
“呃啊——！”石头喉咙里迸出半声压抑不住的惨叫，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这痛苦比之前刮骨更甚！仿佛有滚烫的铁水正顺着他的骨头、他的血脉往里灌！要把他从里到外彻底烧穿！
但就在这足以焚毁一切的灼烫洪流爆发的刹那，石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因剧痛而几乎凸出的眼睛里，却猛地爆出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光！
成了！这股力量！
他顾不上那几乎要烧穿灵魂的剧痛，用尽最后残存的意志，猛地将那条断臂的残肢，朝着寒霜那边师父心口微弱光芒的位置，狠狠地、不顾一切地伸了过去！不是按，是指！
滚烫的洪流顺着他断臂的指向，如同无形的烈焰长矛，带着他全部的生命力，带着暗石裂缝里引出的暖毒，带着他自己滚烫的、蕴含在血脉深处最后的力量，轰然冲向那片残留着紫黑浊蚀淤痕的心口！冲向那粒微弱的、随时会熄灭的光！
豁出去了！是死是活，就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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