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养心殿偏殿,烛火如豆,映得案上一卷素轴光影摇曳。刘墉身着藏青锦袍,须发皆白却脊背挺直,指尖轻抚画轴边缘,纸上灾民枯槁的面容仿佛仍在眼前。殿外檐角铜铃轻响,伴着夜露滴落的声响,更显长夜寂寥。
“大人,子时已过,薛侍卫的信使怕是要天亮才到。”书童砚生端来一杯温茶,低声劝道,“您已伏案三日,不如歇息片刻,待天明再料理公务。”
刘墉摇头,目光仍锁在画轴上:“京郊百姓度日如年,每一刻都有人在生死边缘挣扎,我怎能安歇?”他拿起案上的朱笔,在密折末尾重重添上一笔,“这画轴便是最锋利的刀,今日朝堂之上,我定要借它剖开这层层贪腐黑幕。”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徐庆超掀帘而入,神色凝重:“刘大人,皇上已移驾太和殿,和珅大人与诸位大臣也已在殿外等候。只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和珅大人方才在朝房召见了顺天府尹的幕僚,两人密谈了近一个时辰,怕是已做了手脚。”
刘墉眼底寒光一闪,将画轴卷起收入锦盒:“该来的总会来,他纵有千般算计,也抵不过百姓的累累白骨。徐总管,烦请引路。”
太和殿内,龙涎香袅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乾隆端坐龙椅,脸色沉如寒潭,昨日围场所见的画轴图景仍在脑海中盘旋,想起那些无碑新坟与孩童枯瘦的手掌,心中便怒意难平。
和珅站在百官之首,身着石青蟒纹朝服,腰间玉带佩玉已换了一枚成色更足的暖玉,行走间碰撞声清脆却不刺耳,恰到好处地掩饰着他内心的波澜。他眼角余光扫过殿门,见刘墉捧着锦盒缓步而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臣刘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墉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臣今日有要事启奏,关乎京郊数十万百姓性命,请皇上容臣当面呈禀。”
乾隆抬手:“平身,你有何话直说,朕听着。”
刘墉起身,将锦盒置于殿中案上,缓缓展开画轴。随着素绢舒展,一幅惨绝人寰的图景再次呈现在众人眼前:永定河畔,草棚歪斜,饿殍遍地,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正争抢半块发霉的窝头,远处新坟垒垒,乌鸦盘旋,画角题着“永定河灾图”五个小字,笔锋沉郁,似含血泪。
百官之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人面露不忍,有人暗自咋舌,更有几个与和珅交好的官员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避开乾隆的目光。
“皇上,此图乃臣派画师亲赴京郊所绘,每一笔每一划皆为实情。”刘墉指着画轴左侧,“此处便是大兴县地界,画师亲眼所见,县吏将朝廷调拨的白米换成发霉的陈粮,每石只给百姓三成,其余尽数变卖私吞。”他又指向右侧,“这里是宛平县,赈灾药材被县吏以次充好,干枯的草药毫无药效,染病百姓只能束手待毙,画中这位老妇,便是因无药可医,在画师落笔时气绝身亡。”
乾隆的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指节发白,殿内静得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和珅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刘大人此言未免太过绝对。画轴虽画得逼真,却终究是画师一家之言,难保没有夸大其词之嫌。顺天府尹已上表自陈,称赈灾事务繁杂,下属县吏偶有疏忽在所难免,他已下令整改,现将剩余物资尽数发放,百姓灾情已有所缓解。”
“有所缓解?”刘墉冷笑一声,转身直视和珅,“和大人怕是不知,就在昨日,臣派去京郊的亲信还传回消息,大兴县吏不仅未整改,反而变本加厉,竟将朝廷新拨的棉衣换成单薄的麻衣,寒冬腊月,百姓穿着这样的衣服,与裸身受寒何异?”他从袖中取出一叠纸笺,“这是三百余户百姓的联名手印,还有部分县吏克扣物资的账目抄录,桩桩件件,皆有实证,和大人若不信,可亲自过目。”
和珅心中一凛,他没想到刘墉竟准备得如此充分,连账目都拿到了手。他定了定神,笑道:“刘大人素来严谨,想必不会妄言。只是这些账目是否属实,还需细细核查,毕竟县吏之中难免有宵小之辈,假借赈灾之名行贪腐之事,嫁祸上官也未可知。”他话锋一转,“臣以为,此事当交由顺天府尹协同都察院彻查,一来顺天府尹熟悉地方事务,二来都察院专司监察,定能查明真相。”
刘墉立刻反驳:“和大人此言差矣!顺天府尹监管不力,本身便难辞其咎,若让他参与彻查,岂不是让他自导自演?臣举荐御史钱峰主查此案,钱御史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定能不徇私情,还百姓一个公道。”
百官之中,钱峰出列躬身:“臣愿往!若蒙皇上恩准,臣定当彻查到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贪腐之辈。”
乾隆沉吟片刻,目光在刘墉与和珅之间流转。他知晓刘墉所言句句在理,却也明白和珅在朝中势力庞大,贸然动他举荐之人,恐引发朝堂动荡。再者,顺天府尹虽有过错,但未必牵涉核心,若真如和珅所言,是下属县吏作乱,倒也不必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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