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把话说得轻飘飘,可心里却提着劲。那几个货栈,哪里是放杂货的?是他安在缅北的眼线。有了杨家给的身份证明,工人就能光明正大地在果敢和腊戍活动,打探英国人的驻军情况,摸清其他土司的底细,甚至能盯着杨家的动静——他可没忘了,土司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今天能跟他合作,明天说不定就会为了利益倒向英国人。
杨金秀没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沿。粗瓷杯壁磨得她指尖发涩,她却没察觉。她来之前,父亲特意嘱咐过,杨家现在需要盟友,尤其是像楚阳这样手里有兵、能打通商道的盟友。办身份证明不是难事,杨家在果敢经营了几百年,曼德勒政府里的人都给几分面子,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办下来。可她总觉得,楚阳没那么简单——一个守着小县城的保安团团长,怎么会突然想把生意做到缅北?怕不是想借着货栈,在缅北安插人手吧?
可转念一想,就算他安插人手又怎么样?杨家在果敢的根基深着呢,三百多卫队,几挺马克沁重机枪,不是他几个货栈工人就能动摇的。再说了,有他的商队护送货物,杨家至少能多赚三成利,这笔买卖,不亏。
“身份证明可以办。”杨金秀抬起头,眼里的探究变成了笃定,“但我也有个条件。要是杨家在果敢遇到麻烦,比如英国人找茬,或者其他土司挑衅,楚团长的商队得帮着周旋。要是真打起来,你得派些人过来支援——当然,不会让你白帮忙,军费和武器损耗,杨家全出,再给你加一成货值的红利。”
楚阳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杨小姐倒是会算账。行,我答应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手里就千百来号人,要是英国人真派大军来,我可顶不住。”
“只要楚团长肯出面,就够了。”杨金秀笑了,眼角的小钩子又出来了,“英国人现在正在焦头烂额,陷战争当中。肯定不想和彩云的势力撕破脸,你出面斡旋,他们多少会给点面子。”
两人就着粗茶,把合作的细节敲定了。杨金秀要先去县府备案翡翠行的手续,楚阳让通信兵陪着去,沿途有麻烦报他名字。临走时,杨金秀翻身上马,又回头看了眼楚阳,手里的缰绳轻轻一抖,滇马打了个响鼻。“楚团长,改日我在翡翠行备了薄酒,还请你赏光。”
“一定。”楚阳点头,看着马队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尘土里,才转身回了营区。他摸了摸兜里的柚木牌,指尖还能感受到纹路的触感——这第一步棋,总算是落下去了。有了杨家帮忙办身份,货栈就能尽快开起来,到时候,整个缅北的动静,都能通过货栈传到他耳朵里。
接下来的半个月,镇南东大街多了家“金秀翡翠行”。杨金秀以一千块大洋盘下了个经营不善的绸缎庄,门头换成了缅甸柚木,黑漆金字的匾额是昆明名家写的,看着很是气派。她带来的翡翠成色极好,价格比昆明低一成,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乡绅商人。每天早上,翡翠行刚开门,就有人排队等着挑货,杨金秀总是坐在柜台后,一边给客人介绍翡翠,一边留意着街对面的动静——那里有几个穿短褂的汉子,从早坐到晚,看似在喝茶,实则是楚阳派来的特训队员,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杨金秀心里清楚,却没点破。她甚至故意在店里挂了幅果敢的山水画,画里有漫山遍野的罂粟花——这是在告诉楚阳,她做的不只是翡翠生意,鸦片的路子,也得他帮忙盯着。
这天傍晚,楚阳从军工厂视察回来。工厂的产量又有提升,月产量从二十万发提到了二十五万发。刚到营区门口,就见杨金秀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个竹编食盒,裹着块深蓝土布,上面绣着个小小的“杨”字。
“楚团长,听士兵说你还没吃饭,特意做了点果敢的家常菜,你尝尝。”杨金秀把食盒递过来,语气比在茶铺时柔和了些,眼尾的冷劲也淡了,“都是些粗茶淡饭,别嫌弃。”
楚阳愣了愣,接过食盒,触手温热。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碟小菜,一碟是果敢腌菜,一碟是炒腊肉,还有两个白馒头,冒着热气。他早上没吃饭,下午又忙了一下午,早就饿了,当下也不客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走,到我办公室坐坐,正好还有些合作的细节想跟你说说。”
杨金秀眼睛亮了亮,跟着他进了营区。办公室不大,就一张硬木桌,两把椅子,书架上放着几本军事书,最旧的是本卷边的《孙子兵法》。墙上挂着两张地图,一张是滇西的,上面用红笔标着匪帮的范围和保安团的布防;另一张是世界地图,欧洲几国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些小字,像是兵力部署。
楚阳给她倒了杯普洱茶,茶是普通的散茶,却泡得很浓。“营里条件简陋,委屈杨小姐了。”
“楚团长说笑了。”杨金秀喝了口茶,目光落在地图上,“没想到团长还关心欧洲的战事?”
“随便看看。”楚阳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口,“欧洲打仗,军火就值钱了。我这‘修理所’,说不定将来也能造点像样的枪。”他故意说得含糊,想看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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