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闷响,木箱落地,激起一圈灰尘,在昏黄的灯火下弥漫。
苏云冰冷的话语,如同箱中散出的陈腐气息,在大堂里回荡。
“做不到,就带着你的好奇心,滚出青石县。”
话音落,他转身便要走。
赵灵儿却笑了。
她那张因连日奔波而略显清减的脸上,绽开一个清浅的笑涡。
“好。”
一个字,清脆,利落。
她走到那木箱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便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哗啦——”
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竹简、发黄的麻纸、残缺的布条,字迹潦草,墨痕深浅不一,无数人的命运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错乱如麻。
福伯在门外探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也未必能理清这笔烂账。
“等等,苏大人。”
苏云闻声,脚下一顿:“说。“
赵灵儿只是静静地盯着苏云停住的背影:“我需要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
“足够大的麻纸,越多越好。笔、墨、砚台,至少十套。”
赵灵儿的声音不疾不徐,
“另外,我需要五个识字、会算术的吏员,脑子要快,手脚要麻利。三天之内,他们归我调遣,任何人不得干涉。”
苏云眉梢一挑。
这不像是要认输的架势。
“准了。”他吐出两个字,转身对门外的衙役道,“按她说的办。她若要天上的月亮,你们就给她搭梯子。我倒要看看,她能唱出怎样一出戏。”
很快,县衙大堂被清空,变成了赵灵儿的战场。
十几张桌子拼在一起,铺上了巨大的麻纸。
五名被临时抽调来的年轻吏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位“赵公子”,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影想上前帮忙,却被赵灵儿制止了。
“阿影,守住门口,这三天,除了送饭的,不许任何人踏入此地一步。”
“公子……”
“这是我的战斗。”赵灵儿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苏云,是在逼她知难而退。
而她,不会认输!
苏云冷哼一声,转身走入内堂,再没多看她一眼。
很快,五名识字的衙役来到了赵灵儿旁边。
她没有立刻动手。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闭上眼,脑海里飞速旋转。
福伯那张画满了格子的麻纸。
“表格”。
“复式记账法”。
横向,纵向,归纳,核对。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
她懂了。
苏云考验的,根本不是她的算学能力,也不是她的耐心。
他考验的,是她的思维方式!
是用旧方法在泥潭里打滚,还是能另辟蹊径,用他的逻辑来解决他的问题!
这哪里是刁难。
这是最后一道门槛,是通往他那个全新世界的入门券!
……
第一天。
赵灵儿没有去碰那些竹简。
苏云派人送来了几十张巨大的麻纸。
赵灵儿将它们在地上铺开,用木尺和墨线,在上面画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格子。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画图,而是在排兵布阵。
最顶上一行,她写下几个大字:户主姓名、原籍、家眷人数、建设券编号、券额、拟分配田亩、拟分配房产。
一个巨大的,空白的“表格”,占据了县衙大堂的半壁江山。
福伯端着饭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愣在原地,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
这……这不是大人教他的法子吗?
这位赵公子,仅仅是看他用过一次,竟然就……就领悟了精髓?
“福伯,放那儿吧。”赵灵儿头也没抬,声音有些沙哑。
福伯放下食盒,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悄悄退了出去。
他得去告诉老爷。
这“赵公子”,怕不是个妖孽!
……
第二天。
赵灵儿开始处理那些竹简。
她不再试图去理清每一户的所有信息,而是进行拆分。
她将所有的竹简,分成了七堆。
姓名一堆,籍贯一堆,券额一堆……
然后,她开始向那张巨大的表格里,填充内容。
这是一个枯燥到令人发疯的过程。
一万三千个名字,一万三千个籍贯,一万三千个数字……
她的手腕酸痛,眼睛干涩,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那些原本混乱、无序、互相矛盾的信息,在“表格”这个框架下,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张三,户籍记录有五口人,但建设券存根上,却只领了三人的份额。
李四,券额记录是三百文,可田契草案上,却分了能产五百文的田。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暴露出来。
她没有去修正它们,只是在每一个问题后面,用朱笔,做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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