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烛火摇曳。
苏云颀长的身影,如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赵灵儿身上。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要将人骨骼都敲开的冷意。
周遭死寂。
门外的阿影,掌心已全是湿滑的冷汗。
赵灵儿迎着那双试图洞穿魂魄的眼睛,在极致的压力下,忽然笑了。
她这一笑,仿佛在紧绷的鼓面上,滴落了一颗水珠,瞬间荡开了满堂的凝重。
“苏大人。”
她的嗓音因三日未眠而沙哑,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异常清晰。
“我的身份,当真那么重要吗?”
她没有回答,只轻飘飘地反问。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汴京士子,那么我这三天三夜整理出的账目,找出的三千零一十五处错漏,是不是就有了价值?”
“如果我是一个您惹不起的权贵之女,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变成了别有用心的算计?”
赵灵儿的目光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笔直地刺入苏云的眼底。
“账目不会骗人,数字不会骗人。”
“苏大人,你是在问我的来历,还是在质疑你自己识人的眼光?”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不偏不倚,正中苏云心底最深的矛盾。
苏云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他渴望人才,渴望到近乎贪婪。
眼前这个女子展现出的天赋,是他梦寐以求的拼图。那种对数字和逻辑的恐怖直觉,那种构建体系的宏观思维,足以让他未来的宏图大业,节省数倍的精力。
可也正因如此,她的来历不明,才更像一根悬在头顶的毒刺。
一个拥有如此才华的女子,绝不可能来自寻常人家。
她的背后,是敌是友?
是助力,还是另一个更深的旋涡?
苏云的脑中,甚至闪过了那个荒唐的意外之吻。
他胸口起伏了一下,将翻涌的思绪强行压下,语气依旧冰冷:“你的能力,我承认。但青石县不是给好奇者玩乐的园子,我走的每一步,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我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连名字都可能是假的人。”
“我明白。”
赵灵儿坦然点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
信任,从来不是靠几句漂亮话就能换来的。
她缓缓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对着苏云郑重地行了一礼。
“苏大人,我为何而来,所见所感,已尽数相告。”
“青石县的一切,在我看来,是这大宋病体之上,唯一一抹生机。”
“我不想它熄灭。”
“这,就是我的答案。”
说完,她直起身,目光再次变得清亮。
“晚生今日告辞。至于晚生是走是留,还请苏大人在这几日内,给一个答复。”
她的姿态,从容得体。
既表明了真心,也保留了尊严。
我愿意帮你,但你必须做出选择。我不是非你不可,但错过了我,将是你的损失。
苏云看着她,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棋逢对手的错觉。
“王猛。”
他没有挽留,只朝门外喊了一声。
“送赵公子回客栈。”
“是。”
赵灵儿再次颔首,便随着王猛,转身走入沉沉的夜色。
偌大的县衙大堂,只剩下苏云一人。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苏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拿起那份赵灵儿做出的总表。
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分类,都像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精准得令人心惊。
天赋。
这是真正的天赋。
一种足以驾驭庞大帝国财政体系的,恐怖天赋。
可她到底是谁?
吕夷简的人?范仲淹的人?还是……皇城司布下的暗棋?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每一个,都带着致命的风险。
他伸出手,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用她,等于在身边埋下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惊雷。
不用她……
苏云的目光,扫过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政务文书。
青石县的摊子铺得太大了。
水泥、钢铁、商号、新军、基建……每一项,都需要海量的资源和精细到极致的管理。
福伯已经老了。
他一个人,撑不住。
……
夜色更深。
书房的灯火,依旧亮着。
苏云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雕。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福伯端着一碗热粥,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老爷,您该歇着了。”
他看到苏云依旧坐在那里,对着一盏孤灯,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苏云没有动。
福伯将粥碗放下,看着苏云紧锁的眉头,轻声叹了口气。
福伯将粥放下,看了一眼自家老爷紧锁的眉头,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老爷,是为那位赵公子的事烦心?”
苏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福伯叹了口气:“老奴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这几日有赵公子帮忙,老奴这把老骨头,像是轻了好几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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