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号如同一具被遗忘的、锈迹斑斑的棺椁,无声地悬浮在共鸣星云那变幻莫测、光怪陆离的迷雾深处。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舰桥,沉重得仿佛能压碎灵魂。只有生命维持系统那单调而脆弱的低频嗡鸣,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顽固地证明着三人尚且存活这一残酷而渺小的事实。能源读数的彻底归零,像一道最终的判决,宣告了一切常规手段与希望的彻底破产。绝望,如同星云本身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星际尘埃,无孔不入,几乎要吞噬掉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与温度。
“常规推进……甚至最低限度的姿态调整……都做不到了……”阿信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沙哑干涩,他无意识地用指甲刮擦着冰冷彻底失效的控制台表面,目光却像被焊死一样,死死盯着外部传感器传来的、布满雪花干扰条纹和诡异色差的画面,“但这里的能量环境……活跃得超乎想象……简直像一个……初生的宇宙……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它?”
他那属于顶尖科学家的本能,在绝境中终于压过了绝望的窒息感。他开始以一种近乎癫狂的速度,检索着飞船数据库里所有关于辰星文明能量理论、非线性物理、弦论应用以及异常时空现象的零星破碎记载,将这些深奥的知识与眼前扫描到的(尽管极度模糊且充满矛盾)星云能量流图谱强行对接,大脑如同超频的处理器般飞速运转,试图在不可能中寻找那一丝可能性。
“看那些能量涡流,”他猛地指向屏幕上那些缓慢移动、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巨大光子旋涡,“它们的运动模式……并非完全混沌随机,底层有某种……深层的谐波规律,像是复杂的交响乐……还有星云整体弥漫的共鸣背景场……如果我们能……如果我们能调整飞船外部残留的、含有辰星特质合金的护板折射率,或者……或者以凌霜的机械臂作为主动共鸣器,或许可以像远古时代的冲浪者一样,借助能量流本身的推力进行移动,而不是用我们可怜的、已然枯竭的能量去对抗它!”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天方夜谭的疯狂设想。将一艘几近解体、结构强度降至冰点的飞船,投入连恒星都能轻易撕裂的宇宙原始能量潮汐之中,依靠极其精妙的能量共鸣而非自身动力去移动,其风险远超在亿万把旋转的刀尖上跳一场盲目的芭蕾。
“这需要……极其精确的计算和瞬间反应的操作,”阿信抬起头,看向凌霜和墨非,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近乎虚幻的火花,“凌霜,你的机械臂是唯一能与这种层级能量产生深度交互的设备,你是舵手。墨非,我需要你,尽你所能,哪怕只能提前一秒,预见那些能量流的短期变化趋势和湍流点,你是我们的眼睛!”
凌霜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稀薄的空气,强行将内心因记忆复苏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死死压下。自我认同的彻底崩溃、被信仰欺骗的灼心愤怒、对过往选择的巨大迷茫……这些足以将人逼疯的情绪,此刻都必须被锁进心灵的最深处。生存,是当前唯一且最高的目标。她缓缓抬起那只重新稳定下来、流淌着幽蓝与银白交织光辉的机械臂,仔细感受着星云能量如同潮水般拂过时传来的、既熟悉亲切又危险致命的细微共鸣感。
“我……可以尝试。”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干涩,仿佛锈蚀的齿轮在强行转动,但眼神已然重新凝聚起钢铁般的坚定,“我能感觉到它们……像……拥有生命的海洋,潮起潮落。但必须非常、非常小心,共鸣过度或偏差一丝,我们会被瞬间同化为基本粒子,或者被撕成宇宙尘埃。”
墨非艰难地集中着几乎要涣散的精神,颅内的剧痛依旧持续,但星云那无处不在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低语与回响,此刻反而阴差阳错地成了他预见能力的某种放大器,尽管看到的未来画面依旧破碎、混乱,且充满了令人不安的隐喻。“我……尽力。”他闭上眼睛,将残存的意识如同蛛网般散入那片绚丽而危险的光之海洋,努力捕捉着那些庞大能量涡流即将转向、汇聚、分离或产生剧烈湍流的细微征兆。
接下来的过程,是一场重复了无数次的、与失败擦肩而死的舞蹈。飞船在狂暴能量流的边缘笨拙地摇晃、颠簸,几次险些被巨大的引力子旋涡捕获,拖入万劫不复的毁灭核心。凌霜的额头布满细密的冰冷汗珠,机械臂与星云能量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频率调整,都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保持平衡,需要消耗极致的精神力和控制力。墨非的预见时断时续,提供的碎片化信息往往迟滞片刻或相互矛盾,让阿信的计算和凌霜的操作险象环生。
但他们没有放弃。在无数次微调、失败、险死还生的积累中,一种基于绝对信任和绝境求生的奇妙默契逐渐淬炼而成。墨非捕捉到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征兆,嘶哑地报出一个方向;阿信的大脑如同光量子计算机般疯狂演算,在瞬间给出理论上的最优共鸣频率和切入角度;凌霜则以惊人的意志力和精准度,操控机械臂发出极其细微、却关键无比的能量脉冲,如同最高明的舵手,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追光者号这艘破败不堪的孤舟,一点点切入一道相对平稳宽阔的能量流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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