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四年,西洋海域风涛万里,浪涌如奔雷。“清和号”巨舰如一条青色蛟龙,破开晨雾,稳稳泊在三角礁附近的海域。木质甲板被夜露浸润得泛着微光,船舷两侧的铜炮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炮口隐在帆布之后,似蛰伏的猛兽。
郑和身着藏青色官袍,腰间系着嵌玉蹀躞带,手持那枚特制的望远镜——镜筒末端刻着“永乐通宝”的字样,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他站在艏楼之上,海风掀起袍角,猎猎作响。望远镜的镜片透过沉沉夜色,将远处三角礁的轮廓清晰映在眼中,礁岩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似潜伏在海中的巨兽獠牙。
“大人。”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郑海一身劲装,腰佩环首刀,脚步沉稳地走到郑和身后,声音压得极低,“被俘的十八名海盗已尽数押在底舱,周老大带着老水手陈二、李满守在舱门,三人轮换着盯梢,连口热茶都没敢多喝。”
郑和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郑海身上。这位跟随自己两次下西洋的副将,脸上还带着昨日海战的痕迹——左额角贴着一块青色的药布,那是被海盗的飞箭擦伤留下的。“明日天微亮时,你亲自去审那三个头目。”郑和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重点问两桩事:一是黑鹰在黑鲨岛的布防,兵力多少、火炮位置、有无暗哨;二是珊瑚岛‘宝贝’的具体传闻,是金银珠宝,还是其他要紧物事。”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望远镜的边缘,又补充道:“让马欢跟着你。他常年研究南洋风土,懂闽南方言、爪哇语,甚至能说几句暹罗话。这些海盗多是南洋海域的惯犯,说不定会用方言串供,马欢在旁,或许能听出破绽。”
“末将明白。”郑海抱拳应下,刚要转身离去,就见甲板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四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绿豆粥,脚步踉跄地跑过来,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大人,郑大哥。”李四停下脚步,有些腼腆地把粥碗递向郑和,“老周师傅在后厨熬的绿豆粥,加了些红糖,说夜里海风凉,喝碗热粥能暖身子。”他的手微微颤抖,粥碗边缘溢出几滴滚烫的粥汁,落在手背上,却浑然不觉。
郑和接过粥碗,暖意顺着瓷碗传到指尖,又慢慢漫进心底。他看着李四冻得发红的耳朵,温声道:“辛苦你了。也去喝一碗,早些回舱休息,明日还要跟着周老大学习如何操控船弩,可不能打盹。”
“哎!”李四用力点头,眼睛亮闪闪的,捧着另一碗粥,脚步轻快地跑向船尾的水手舱。夜色中,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帆布的阴影里。
夜半三更,甲板上的灯笼被海风吹得左右摇晃,昏黄的光在舱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老大靠在底舱的舱门旁,后背贴着冰凉的木板,耳朵紧紧贴着门板。他年近五十,脸上刻着海风留下的深纹,左手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腰刀,刀柄上的缠绳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黑。
身旁的老水手陈二靠在墙角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嘴角还挂着细微的鼾声。周老大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里面有动静,别睡了,警醒着点。”
陈二猛地睁开眼,瞬间清醒过来,握紧了腰间的短斧。话音刚落,底舱里就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动,紧接着是海盗粗哑的嘶吼:“放我们出去!我黑鹰大哥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等他来了,把你们这些官船的人都砍了喂鱼!”
周老大沉声道:“老实点!再吵一句,现在就把你们绑到船舷上,让夜里的鲨鱼尝尝鲜!”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狠厉。舱内的动静瞬间小了下去,只剩下零星的咒骂声,隔着门板,模糊地传了出来。
周老大依旧不敢放松,目光警惕地盯着舱门的铜锁。他跟着郑和走了两趟西洋,从苏门答腊到古里,见多了海盗的诡计——有的装死逃脱,有的用指甲扣挖木板,还有的甚至会咬断自己的手腕挣脱镣铐。这些人都是刀头上舔血的亡命之徒,绝不可能乖乖待着。
天刚蒙蒙亮,海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青灰色,雾气像轻纱一样笼罩着海面。马欢被甲板上的动静吵醒,他揉着眼睛从船舱里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里衣。只见赵虎正指挥着五六个水手搬运木板,这些木板都是昨日海战中换下的旧料,被打磨得平整光滑。王福和狗剩已经在船尾忙活开了,王福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墨斗,在木板上弹出笔直的墨线;狗剩则握着刨子,卖力地刨着木板边缘,木屑像雪花一样落在甲板上。
“马小子,快起来穿衣裳!”赵虎朝他喊,声音洪亮如钟,“刘先生刚来看过,说今日海上湿度大,辰时过后可能起浓雾,让咱们把甲板上的救治点再往前挪挪,离船舷近个两丈远,万一有人落水或是受伤,抬过来也省些功夫。”
马欢连忙跑回船舱,套上青色的外衣,刚系好腰带,就见孙六抱着一个厚厚的账本,脸色发白地跑过来,脚步慌乱,差点撞到桅杆上。“马大哥,不好了!出大事了!”孙六的声音带着颤抖,“仓库里少了一小罐火油,我早上清点的时候发现的,锁是好的,火油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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