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的寒冬尚未完全褪去,洪煕元年的春风却带着刺骨的凉意,吹遍了南京城的街巷。永乐帝朱棣北征途中病逝的消息,如一道惊雷,震彻朝野,从漠北传至南京时,满城缟素,哀声遍野。皇宫深处的丧钟连日不绝,敲碎了往日的繁华,也敲散了郑和心中残存的期盼。
待国丧的哀戚稍稍平复,朱高炽登基继位,改元洪熙,是为明仁宗。新帝继位后的第一道圣旨,便以八百里加急传至各处,其中一句“罢西洋宝船,停罢远航”,如一盆冰水,将郑和心中未熄的薪火浇得只剩余烬。那道圣旨的字迹工整肃穆,却字字千钧,砸在郑和心头,让他半晌无法回神。
连日来,他闭门不出,独自静坐于居所的窗前,手中紧握着那枚昆仑玉符碎片,温润的触感再难驱散心底的寒凉。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朱棣临终前的嘱托,那是他最后一次见陛下时,陛下强撑着病体,拉着他的手,眼中满是不甘与期盼:“郑和,朕毕生所愿,便是四海归一,文明共通。若后世君主不愿续行远航,你便将航海图、丝帛记载尽数收好,妥为保管,待有识之士出现,再续此志,莫让先民薪火断绝,莫让大明荣光蒙尘。”
彼时陛下的声音虽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郑和含泪叩首,立誓必守此诺。可他未曾想,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尚未做好准备,快到那些修缮过半的宝船还未迎来再次扬帆的机会,快到那条神秘航线的探索才刚刚起步,便要就此搁置。
几日后,郑和身着素色官袍,独自一人来到南京宝船厂的码头。春日的江风带着湿气,迎面吹来,夹杂着淡淡的尘埃气息,拂过脸颊,寒凉刺骨。江面上停泊着数十艘宝船,正是此前修缮过半的核心船队,此刻却早已没了往日的雄姿,船身蒙着厚厚的尘埃,原本鲜亮的船帆被风吹得破烂不堪,边角卷起,在风中无力地晃动,如同垂暮老人身上褴褛的衣衫,透着无尽的落寞与沉寂。
有的船只船舷上的修缮痕迹还清晰可见,未完工的木料随意堆放在甲板上,经风吹雨打,已蒙上了一层灰迹;有的船只锚链锈迹斑斑,静静沉在江水中,仿佛早已被遗忘;还有的船只窗户破损,露出黑洞洞的船舱,如同空洞的眼眸,望着天空,满是不甘。江面上雾气氤氲,将这些宝船笼罩其中,更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郑和缓缓走到江边,双膝跪地,目光灼灼地望着江中的宝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悲痛,有不甘,有惋惜,更有难以言说的沉重。他想起永乐年间,宝船厂内人声鼎沸、工匠忙碌的景象,那些巨大的木料被源源不断地运入厂中,能工巧匠们挥汗如雨,日夜劳作,一艘艘宝船在此诞生,带着大明的荣光,驶向辽阔的沧海;想起每次远航启航时,码头旌旗招展、鼓乐齐鸣,船员们意气风发,带着使命与期盼,扬帆远去;想起归航时,宝船满载着异域特产与友谊,百姓们夹道相迎,欢呼声震天动地。
可如今,昔日的盛景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蒙尘的宝船与沉寂的码头,曾经承载着四海和平使命的巨舰,此刻竟成了无人问津的弃物。江风呜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遗憾,吹动着他的衣袍,也吹动着眼角的湿意,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江边的泥土中,晕开一小片湿痕。
“陛下……臣辜负了您的嘱托……”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愧疚。他曾坚信寒冬终会过去,暖春必将到来,可未曾想,等来的不是远航的重启,而是帝崩船罢的结局。那些未尽的使命,那些未圆的梦想,那些先民的期盼,难道就要这般付诸东流?
身旁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郑和缓缓抬头,只见马欢、巩珍、赵虎、苏凝霜等人皆身着素服,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眼中同样满是悲痛与不甘。他们皆是跟随郑和多次远航的亲信,早已将远航视为毕生的使命,此刻听闻罢船的圣旨,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表,不约而同地来到码头,陪伴在郑和身边。
赵虎走上前,轻轻扶起郑和,沉声道:“大人,此事非您之过,是时势使然。陛下的嘱托,我等皆记在心中,即便今日船罢,这份使命,我等亦会坚守到底。”
苏凝霜亦走上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大人,只要我们心中的信念不灭,总有一日,这些宝船定会再次扬帆,那条神秘航线,定会被再次开辟。”
郑和缓缓起身,擦去眼角的泪痕,目光扫过众人坚定的脸庞,心中的悲痛稍稍缓解,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他点了点头,沉声道:“陛下临终前嘱托,需将航海图、丝帛记载妥为保管,以待来日。如今《郑和航海图》已被翰林院封存,我们需尽快前往,确保图纸完好无损,绝不能让先辈的心血与远航的成果被遗忘。”
众人齐声应诺,随后便跟随郑和一同前往翰林院。翰林院深处的藏书阁内,气氛肃穆,一排排书架整齐排列,上面摆满了各类典籍文书。负责保管典籍的官员听闻郑和前来,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众人来到存放航海图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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