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营地的草叶上还凝着霜,像撒了层碎盐。
负责吹号的小兵冻得鼻尖通红,攥着号嘴的手在军大衣口袋里焐了又焐,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鼓足力气吹响了起床号。
号声在霜气里打着颤,却比往日更清亮,像根细针,刺破了营地的寂静。
体能区的沙坑昨晚又添了新沙,潮乎乎的,踩上去能陷到脚踝。
赵龙光着膀子站在沙坑边,手里抡着根手腕粗的木棍,木棍梢头绑着块红布,被晨风吹得猎猎响。
他胳膊上的肌肉结着层白霜,像冻住的铁块,见队伍列好了队,劈头就喊:男兵负重加五斤,女兵加三斤!
今天绕山跑四圈,谁要是比昨天慢了,就给我在沙坑里蛙跳一百个!
王铁蛋把沙袋往肩上勒了勒,布袋里的沙子被冻得结了块,硌得肩膀生疼。
他瞅了眼旁边的桂枝,见她背着新添的沙袋,脊梁挺得笔直,心里憋着股劲,抢先跨出了起跑线。
桂枝瞥了他一眼,嘴角抿出点笑意,脚下步子没停,帆布鞋底碾过结霜的路面,发出“咯吱”的轻响。
跑到第二圈的上坡路时,霜开始化了,路面变得湿滑。
有个叫小石头的新兵脚下一滑,带着沙袋滚倒在路边,脸蹭在冻土上,渗出血珠。
他刚想爬起来,赵龙已经扛着他的沙袋追上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磨磨蹭蹭,起来。
这点疼都受不住,还想扛枪打仗?
小石头咬着牙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抓起沙袋跟了上去,身后的脚印里,血珠混着泥水,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射击区的靶子被冻硬了,子弹打上去能听见“铛”的脆响。
刘毅正给新兵们校枪,他戴着副磨得发亮的皮手套,手指捏着枪管时,能看到手套上被枪栓磨出的破洞。
这枪得擦三遍枪油,他把一支步枪拆开,零件在冻硬的木板上排得整整齐齐,枪管、枪栓、扳机,哪处都不能漏,不然天冷冻住了,枪就成烧火棍了。
春丫蹲在旁边看,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块擦枪布,布上沾着黑亮的枪油。
她昨天擦枪时没戴手套,指腹被冻在枪管上,撕下块皮,现在缠着布条,擦起枪来笨手笨脚。
刘毅见了,从怀里掏出副旧手套递给她,戴上,别冻坏了手,手废了还怎么扣扳机。
春丫接过手套,手套里还留着刘毅的体温,暖得她眼眶有点热。
拼刺区的木杆裹着的麻布冻成了硬块,撞上去“咚咚”响,像敲鼓。
赵龙拎着根木枪,给女兵们示范突刺动作,左腿弓,右腿蹬,身子往前送,劲儿得从脚底下起,顺着腿、腰、胳膊,一下子全灌到枪头上!
他边说边刺向木人,麻布被捅得凹进去一块,就像这样,要让敌人觉得,你这一枪不是捅出去的,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躲都躲不及!
秋莲学得最认真,她胳膊上的旧伤还没好利索,缠着绷带,却比谁都用力。
木枪刺出去时,绷带从袖子里滑出来,露出里面渗血的纱布,她浑然不觉,只盯着木人的“心口”,一下下刺得又快又狠。
赵龙见了,难得没骂脏话,只在她刺偏时喊一句:瞄准了,敌人的心脏长在左边,不是右边!
识字课的棚子新糊了窗纸,糊纸的糨糊里掺了点桐油,能挡点风。
李梅用烧黑的木炭在木板上写字,木板被冻得邦邦硬,写起来“咯吱咯吱”响。
今天学‘枪’‘刀’‘盾’,”她哈着白气,指尖在木板上划过,“‘枪’字左边是木,以前的枪杆是木头做的;‘刀’字像把短刀,撇是刀背,捺是刀刃;‘盾’字外面是壳,里面是‘目’,意思是举着盾能看见敌人……
女兵们围在木板前,呵着白气跟读,声音在棚子里撞来撞去,带着点颤音。
春丫把冻得发僵的手往袖口里缩了缩,用树枝在地上画“枪”字,树枝太干,一使劲折了,她捡了根湿点的树枝,在冻土上慢慢划,笔画歪歪扭扭,却比昨天工整了不少。
军事知识课设在仓库旁边的空房里,地上铺着稻草,能稍微挡点寒气。
吴邪蹲在地上画地图,用的是烧黑的木棍,冻土太硬,得用劲才能划出印子。
看到没,他指着划出来的山坳,这地方两边高,中间低,敌人要是从这儿过,咱们就趴在两边的坡上,等他们走到中间,扔手榴弹,打冷枪……
他抬头时,见有几个新兵冻得直跺脚,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火苗“噼啪”跳起来,映得每个人脸上忽明忽暗。
打仗不光靠力气,吴邪拨了拨火堆,火星子溅起来,落在冻土上灭了,得动脑子,知道啥时候该躲,啥时候该冲。
就像这火堆,添柴得添对时候,添早了压灭火,添晚了火就灭了。
中午吃饭时,李发财推着辆独轮车,车上的木桶裹着棉被,掀开被子时,蒸腾的热气裹着红薯的甜香扑出来。
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热乎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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