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青秀区。
腊月的风带着刺骨的湿冷,卷过空旷的街道。社区门口的蓝色帐篷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陈文秀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黑色羽绒服,羽绒服外面套着件印有“党员先锋”的红马甲。
她脸上戴着严实的N95口罩,护目镜的边缘被呼出的热气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她刚从区里一个老旧小区出来。
那里下水管道老化,封控期间维修困难,居民生活用水成了问题。她协调了消防车临时供水,又紧急调拨了桃源集团支援的一批便携式净水设备。
此刻,她正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核酸检测点旁。
寒风里,居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彼此间隔一米,安静地等待着。
医护人员穿着臃肿的白色防护服,动作麻利地采集咽拭子。
“陈书记,喝口热水吧,站半天了。”社区主任递过来一个保温杯,语气满是担忧。
陈文秀摆摆手,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沙哑:“不用,大家更辛苦。”
她的目光扫过队伍,看到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孩子哭闹不休。
她走过去,隔着距离,温声安抚了几句,又示意志愿者优先安排带孩子的家庭。
年轻妈妈感激地连连点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陈文秀走到避风处,掏出手机。
是程琳发来的视频请求。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的干痒和身体的沉重感,接通了视频。
屏幕亮起,瞬间被家的暖意充满。
背景是熟悉的客厅。程琳抱着张星华,小家伙正对着镜头哇哇大哭,小脸涨得通红,小短腿不停地蹬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要妈妈……”
陈文秀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眼眶瞬间发热。
她强忍着鼻酸,声音放得无比轻柔:“星华乖,不哭不哭,妈妈在呢……你看妈妈在这儿……”
哭声小了些,张星华泪眼朦胧地看着屏幕里的妈妈,小嘴委屈地扁着。
“妈妈!”张星海的小脸挤进镜头,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亮晶晶的。
她献宝似的举起一张画纸:“妈妈你看!我画的!”
画纸上,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两个大人。
一个穿着白色的、画得像个大粽子的衣服(防护服),旁边写着“妈妈”;一个戴着蓝色的方块(口罩),写着“爸爸”。
中间是一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人(张星华),旁边站着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张星海),正伸着小手拍着哭泣小人的背,旁边还有个对话气泡:“弟弟不哭!姐姐在!”
“妈妈你看,这是你,你在打病毒怪兽!这是爸爸,他在工作!弟弟想你了在哭,我安慰他呢!”张星海的声音清脆又认真。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暖流同时冲击着陈文秀的胸腔。
她看着画上那个代表自己的“大白”,看着懂事的女儿,看着屏幕里哭得抽噎的小儿子,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护目镜下的雾气更重了。
“星海……画得真好……”
她极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沙哑地说,“妈妈……妈妈很快就回去了……你要照顾好弟弟……听程琳小姨的话……出门……一定要戴好口罩……记得洗手……”
“嗯!我知道的妈妈!我每天都戴!弟弟也戴小口罩!”
张星海用力点头,又凑近屏幕小声说,“妈妈,你也要戴好,保护好自己!爸爸说你是大英雄!”
陈文秀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滚落下来,迅速被口罩吸收。
她匆匆说了几句“妈妈还有工作”,几乎是狼狈地挂断了视频。
随后靠在冰冷的帐篷支架上,大口喘着气,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巨石。
护目镜彻底花了,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对孩子的思念,身体的极度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陈书记?您没事吧?”社区主任关切的声音传来。
陈文秀猛地站直身体,用力抹了一把护目镜,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透支的嘶哑:“没事!继续工作!”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到维持秩序、解答居民疑问的工作中。
脚步有些虚浮,但她挺直了脊背,像一面不会倒下的旗帜。
下午三点,阳光依旧惨淡。队伍排到了尽头。
陈文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发黑。
她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桌子,手却抓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软软地向冰冷的水泥地面栽倒。
“陈书记!”
“快来人!”
惊呼声、脚步声瞬间乱作一团。
邕州市第二人民医院,隔离病房。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费力地向上挣扎。
陈文秀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惨白的灯光和陌生的天花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