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盘踞在一处地势险要的山坳里,背靠陡峭的崖壁,两侧是密不透风的原始山林,只有一条蜿蜒崎岖、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山道通向寨门。当孙逊带着残存的孙字营和黑压压一片垂头丧气的降兵,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一条伤痕累累的巨蟒爬上最后一道陡坡时,这座刚刚易主的匪寨,便如同褪去伪装的巨兽,展露在众人眼前。
寨墙是粗大的圆木和山石垒砌而成,足有两人多高,上面布满了刀砍斧劈和烟熏火燎的痕迹,几处木垛口还残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寨门由厚重的原木拼成,此刻洞开着,门轴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在哀悼它旧主的覆灭。门楣上方,一块歪斜的、刻着“黑风寨”三个潦草大字的木匾,在风中微微摇晃。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臭、劣酒、血腥、食物腐败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牲畜臊气的污浊气味,如同实质的瘴气,从洞开的寨门内汹涌而出,瞬间扑面而来。幸存的孙字营老卒还好些,只是皱紧了眉头,而那些新降的匪兵,脸上却下意识地流露出一种近乎习惯的、却又带着几分茫然的神色。
时迁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寨门内闪出,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小眼睛里却闪烁着精光。“哥哥!里面清了!几个看守的老弱病残,捆了丢在柴房!粮仓、兵器库都完好!小弟亲自盯着,没少一粒米!”
粮!
这个字眼如同强心针,瞬间驱散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弥漫的颓丧。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寨门深处。
孙逊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率先迈步,踏入了这座弥漫着污秽与血腥气息的匪巢。脚下是泥泞混杂着腐烂草屑和不明污物的地面,踩上去黏腻湿滑。寨内空间比想象的更大,但布局混乱肮脏。中央是一片踩踏得寸草不生的泥地广场,角落堆着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和牲畜粪便。四周依着山势和寨墙,胡乱搭建着几十间歪歪扭扭的窝棚和几座相对“气派”些的木屋。窝棚大多低矮破败,用树枝、茅草和破布烂席胡乱搭建,里面散发着浓重的人体汗臭和霉味。几座木屋稍好,但也污秽不堪,窗户纸大多破烂,门口挂着脏污的门帘。
“粮仓在那边!”时迁引路,指向广场后方一座依着山崖搭建的、相对坚固的大木屋。木屋门口堆着几个空麻袋,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谷物气味正是从里面散发出来。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陈年谷物特有的、带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借着门口透入的光线,可以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麻袋!麻袋码放得还算整齐,几乎堆到了屋顶的横梁!粗粗估算,怕不下数百石!金黄的粟米从几个破口的麻袋中流淌出来,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铺开一小片,闪烁着诱人而沉甸甸的光芒!
“嘶……”身后传来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幸存的孙字营老卒,刘三、赵老四、王老蔫等人,眼睛瞬间直了,喉结艰难地滚动着。那些降兵更是看得眼珠子发绿,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连日来的饥饿和死亡威胁,让这堆积如山的粮食,成了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令人心颤的宝藏!
“兵器库在旁边!”时迁又指向粮仓隔壁一座稍小的木屋。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铁锈和皮革混合的刺鼻气味涌出。里面同样堆满了东西!锈迹斑斑的刀枪剑戟胡乱插在木桶里,几副破烂的皮甲堆在角落,还有几捆长短不一的箭矢,箭头大多钝了,箭杆也歪歪扭扭。最里面,竟然还躺着两架结构笨重、蒙着厚厚灰尘的木制弩床!虽然老旧不堪,但那粗大的弩臂和绞盘,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威慑力。角落里,散落着一些锤子、凿子、磨刀石之类的工具。
“好!好!”张青嘶哑的声音带着激动响起。他被两个妇人用临时扎的担架抬着,此刻挣扎着侧过头,肿胀变形的脸上仅存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粮仓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粮……粮……有粮……就有活路!安……安排人……清点……防……防潮……”
孙逊没有在粮仓兵器库多做停留。他的目光扫过这片污秽混乱的寨子,最终落在广场侧面一座相对独立、背靠山崖、看起来像是原寨主张闿居所的木屋上。那木屋稍大,门前还有一小片用碎石铺成的空地,虽然也蒙着污垢,但比别处显得“干净”些。
“把史进和张青抬到那座木屋去。”孙逊指着那座木屋,声音冰冷而清晰,“赵大,你带几个妇人,立刻收拾出来!找干净的布,烧热水!其他人,由时迁安排,立刻清理寨子!垃圾、秽物,全给我扔到寨子外面去!把降兵打散,编入营中!刘三,带人看守粮仓兵器库,没有我的手令,一粒米,一块铁,都不许动!”
命令如同冰冷的链条,瞬间将混乱的人群勒紧、驱动。麻木的幸存者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指令,开始笨拙而迅速地行动起来。妇人们奔向指定的木屋,降兵们在时迁的呵斥和引导下,开始用能找到的一切工具——破扫帚、断木棍、甚至双手——清理着广场上的垃圾和污秽。刘三带着几个还算忠心的老卒,如临大敌般守在了粮仓和兵器库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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