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阴城头,孙逊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距离秦明奔袭黑石岗已经过去整整三天,杳无音信。城里的粮缸彻底见了底,连刮锅底的麸皮糊糊都快没了。士兵们眼窝深陷,靠在城垛后头,饿得连兵器都拿不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等死的沉寂。
朱武的脸色比孙逊还要难看,他强撑着精神,一遍遍推演着各种可能,但每一种推演的尽头,似乎都通向死路。没有粮,没有秦明的消息,水路被铁锁拦着…下邳的绝境,似乎要在这淮北之地重演,甚至更糟!他下意识地看向孙逊,却发现主公的目光,死死钉在东南方向——那是淮水,是芍陂!
“报——!急报——!!”
一个浑身烟尘、几乎虚脱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上城头,嘶哑的嗓子如同破锣:“主…主公!军师!黑石岗…黑石岗…大火!烧起来了!烧…烧红了半边天!”
轰!
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一块巨石!城头上瞬间炸开了锅!原本死气沉沉的士兵们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烧起来了?!秦统领真的得手了?!
孙逊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抓住传令兵的衣襟,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秦明呢?!秦明在哪?!粮烧了多少?!”
“烧…烧光了!谷口到谷中…全…全烧了!火…火太大了!还…还炸了!像打雷一样!”传令兵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秦统领…他…他断后!让兄弟们先撤!后来…后来火里炸开,马惊了…秦统领摔了马…小的…小的最后看到统领在火里杀敌…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什么?!”孙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摔马?!火里炸开?!秦明那莽夫…朱武脸色煞白,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焚粮成功,但秦明生死未卜!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压抑、如同巨兽呜咽般的号角声,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从东南方向,淮水下游的芍陂大营,隐隐传来!那声音穿透稀薄的空气,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紧接着,地平线上,烟尘大起!如同一条翻滚的土黄色巨龙,带着冲天的杀气,朝着汝阴城的方向,急速推进!一面巨大的“纪”字将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纪灵!纪灵的主力动了!”城头了望的士兵发出变了调的惊呼!
芍陂大营空了!纪灵被彻底激怒了!他放弃了固守,倾巢而出!数万大军,如同愤怒的潮水,誓要将汝阴城,连同那胆敢焚毁他粮道的恶贼,彻底碾碎!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城头每一个人的心脏!刚刚因焚粮而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滔天的兵锋碾得粉碎!完了!彻底完了!秦统领生死不明,纪灵主力杀到!这残破的汝阴城,如何能挡?!
“慌什么!”孙逊猛地发出一声嘶吼,如同受伤的孤狼!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担忧,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火的刀子,锐利、冰冷、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他死死盯着那席卷而来的烟尘,胸口的玉佩滚烫得如同要燃烧起来,灼热的痛感混合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直冲脑门!
“传令!”孙逊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裴宣!死守城头!所有人上城!滚木礌石火油!给老子堆满了!就算死,也要崩掉纪灵几颗牙!”
“朱武!”他猛地转向脸色惨白的军师,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疯狂光芒,“立刻发信号!给芦苇荡的李俊和张顺!告诉他们!纪灵倾巢出动了!芍陂空虚!龙舟就在那里!给我烧了它!捣了袁术的乌龟壳!断了纪灵的根!快!!!”
“诺!”朱武被孙逊眼中的疯狂所感染,猛地一激灵,压下恐惧,转身对着旗语兵嘶吼:“快!打旗语!三长两短!重复三遍!给水军!目标——芍陂龙舟!动手!!!”
一面鲜艳的红色令旗,在汝阴城最高的望楼顶端疯狂地挥舞起来!三长!两短!三长!两短!那急促的信号,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挣扎,刺破沉闷的空气,朝着淮水上游芦苇荡的方向,传递着孤注一掷的命令!
浑浊的淮水,在纪灵主力拔营北上的喧嚣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风掠过水面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汝阴方向的号角与烟尘,预示着风暴的临近。
在靠近芍陂水域上游的一片茂密芦苇荡深处,十几条小船如同幽灵般静静潜伏。李俊站在船头,古铜色的脸庞紧绷着,目光死死盯着下游方向那巨大得如同水上宫殿般的阴影——袁术的九层龙舟!还有龙舟周围,那如同众星拱月般、但此刻明显稀疏了许多的护卫战船。纪灵的主力…果然被调走了!龙舟,前所未有的空虚!
“二哥,张顺兄弟,看你们的了!”李俊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千斤重担。
张顺站在他身旁,依旧是那身紧身的水靠,银白色的头发在风中微扬。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死死盯着龙舟那巨大的、如同巨兽脊梁般的龙骨轮廓。他手中,紧握着那两把分水峨眉刺,锋刃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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