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动黄月英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她那双澄澈如泉的眸子,此刻却锐利得如同两柄刚刚磨好的小刀,死死钉在时迁那只刚刚缩回袖口的手上!那双手…那绝不是书童的手!那层薄而均匀、覆盖在指关节和虎口的老茧,是无数次摩挲暗器、拨动机簧、或者…撬开锁芯留下的印记!这哪里是什么书童?分明是个精于此道的行家里手!
而能让这样一个高手甘愿扮作仆从,低眉顺眼跟在身后的“账房先生”…
黄月英的目光猛地转回到孙逊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好奇,而是惊疑、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那顶挡风的皮帽,那件半旧的青布襕衫,再也无法遮掩他身上那股刻意收敛、却依旧如同深渊般沉凝厚重的气息!尤其是腰间那柄只露出一点古朴剑柄的短剑,此刻在黄月英眼中,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寒意!这绝不是游学士子!更不是普通行商!这是…虎狼!
“夫君!门外…”黄月英下意识地张口,想要提醒院内那个还沉浸在自己“苟全性命”理想中的丈夫。这平静的卧龙岗,今日闯进了真正能搅动风云的煞星!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动手!”孙逊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冬里骤然坠落的冰锥,瞬间击碎了卧龙岗午后的宁静!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雷霆万钧的意志!
早已如同绷紧弓弦般的时迁和燕青,闻令而动!
时迁瘦小的身影快得如同鬼魅!他根本没走院门,脚尖在湿滑的青苔上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狸猫,贴着低矮的竹篱一个翻滚,悄无声息地就滑进了院内!目标直扑那个还捧着扫帚、愣在原地的小童!
“啊!”小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被时迁如同穿花蝴蝶般的手指在颈侧轻轻一拂,小小的身体顿时软倒下去。时迁动作轻柔地将他接住,放到一旁干燥的石阶上,动作间竟带着一丝奇异的怜惜。
与此同时!
咻!咻!咻!
三支力道奇绝、角度刁钻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精准无比地钉在了茅舍后窗下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松软泥土里!
噗!噗!噗!
弩箭入土近半!就在箭尾犹自震颤的刹那——
“哎哟!”“啊!”
两声短促的痛呼和闷哼,几乎同时从泥土里传出!那片“空地”猛地拱起,两个穿着土黄色伪装服、脸上涂满泥浆的身影狼狈地翻滚出来!一个抱着被弩箭贯穿的小腿,一个捂着被劲风扫中、血流不止的胳膊!他们手中紧握的、用于暗算的吹筒和淬毒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花荣的身影如同苍鹰般落在不远处的柴堆上,弓弦还在微微嗡鸣,冰冷的眼神锁定着这两个埋伏的暗桩。他早已看穿,这片看似平整的泥土下,藏着两个呼吸!
院门处,燕青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潇洒写意!他并未硬闯,手中那支碧玉箫闪电般点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影!玉箫精准无比地点在虚掩的院门内侧门栓的某个机括处!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声!那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精巧连环锁扣的竹制门栓,竟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般,瞬间解体散落!院门豁然洞开!
“什么人?!”院内终于响起一声惊怒交加的喝问!一个穿着葛布长衫、头戴纶巾、面容清癯的年轻文士,猛地从正堂掀帘而出!正是诸葛亮!他脸上那份超然物外的平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愠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苦心布置的拒客牌、暗藏的门栓、甚至埋伏在窗下的两名精悍书童(实为护卫),竟在电光火石间被人以如此蛮横、如此精准的方式,摧枯拉朽般破得干干净净!
然而,回答他的,是孙逊沉稳如山、踏入门槛的脚步声。
“南阳诸葛亮,”孙逊站在院中,挡风皮帽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终于毫无保留地直视着这位名动荆襄的“卧龙”,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金铁交击般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地上伤者的呻吟和黄月英在竹篱外失声的惊呼,“乱世如沸鼎,万民如烹油!你躲在这山野草庐,吟诵‘苟全性命’,标榜‘不求闻达’,视天下汹汹如无物!”
孙逊的手,猛地指向院门外,仿佛要指向整个中原大地燃起的烽火:“这‘独善其身’,与坐视苍生倒悬、闭目塞听、纵容豺狼食人有何区别?!”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诘问与磅礴的威压:
“此非清高!此乃怯懦!是助纣为虐!是这乱世帮凶!!”
“你——!!”诸葛亮何曾受过如此直斥其非的羞辱?脸色瞬间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孙逊,手指都在颤抖,“狂悖之徒!安敢…安敢如此污蔑于我!”他引以为傲的养气功夫,在孙逊这赤裸裸的、带着血腥气的质问面前,轰然崩塌。
“污蔑?”孙逊冷笑一声,向前踏进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迫近,“孤问你!你精研天下大势,胸藏韬略万卷!既知这世道崩坏,豺狼当道!为何只知闭门自守,空谈玄理?为何不持手中智谋,荡涤群魔,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是怕了这乱世的刀锋?还是觉得这芸芸众生,根本不配你诸葛孔明屈尊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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