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灌了几口酒,难得不管什么礼数,用手抹了把嘴,终于嘶哑地开口,目光也望着青竹峰的方向,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挥之不去的苦涩:“如今想来,这般也好。”
她又灌了一口,眼神有些涣散:“她回来就好…”
墨玉静静听着,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他比明月清的情况还要糟糕,连过去探望的资格,都没有。
巽风看着明月清,又看看墨玉,心中酸涩更甚。他默默为明月清也拿过一个杯子,斟上酒,推过去。
明月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也灼烧着理智。
“敬…师妹。” 明月清忽然举起杯,对着青竹峰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愿你…大道长青,永世安康。”
墨玉和巽风也默默举起了杯。
“敬师姐。”
“安好。”
三只酒杯在空中虚虚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三人各自饮尽。
酒入愁肠,化作更深的寂寥,却也奇异地冲淡了那份独自承受的尖锐痛楚。至少此刻,有人懂得,有人同在。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远处的喜乐声似乎渐渐飘远,融入了夜色。露台上,只剩下酒液倾注的声音,和三个被同样无望的爱恋灼伤、却选择默默埋葬、只余祝福的灵魂。
夜色渐深,露气湿重。青竹峰上的灯火依旧通明,欢宴未散。
而这边的露台上,三人皆已有了七八分醉意。明月清伏在石桌上,呼吸沉重。巽风靠在椅背上,眼神迷离地望着星空。
墨玉依旧坐得笔直,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望着那片属于她的灯火,许久,极轻、极轻地,又说了一遍,仿佛是说给这夜色,说给自己心中那个永远不会老去的影子听:
“你安好,便好。”
然后,他端起最后一杯残酒,缓缓倒在地上。清冽的酒液渗入泥土,了无痕迹。
如同他那场盛大而寂静的、无人知晓的初恋。
敬往事,敬月光,敬你余生安康。
也敬我自己,这场无疾而终的痴妄。
夜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掩去了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叹息与泪意。
巽风的目光,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悄然拂过墨玉的侧脸。师兄的容颜在朦胧夜色和酒意熏染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坚毅,多了几分罕见的、易碎的疲惫。他的眼眶,在方才那句轻如叹息的“你安好,便好”之后,似乎泛起了一层极其微薄的、水光般的润泽,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又固执地凝聚在纤长的睫毛边缘,将落未落。
巽风的心尖像是被那抹水光狠狠烫了一下,又酸又疼。他知道师兄从不轻易落泪,即便是当年得知“死讯”,即便是断崖重伤,也未曾真正在人前示弱。此刻这强忍的湿意,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他揪心。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灵力微涌,却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轻柔地、无声地注入了他常年握在手中的那柄本命灵器--孔雀翎羽扇中。
羽扇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翎毛上流转过一丝极澹的、温润的碧色光华,旋即隐没。巽风握着扇柄,手腕以一个极其细微、仿佛只是无意识拂去膝上尘埃的角度,轻轻一扇。
没有风起云涌,没有气流鼓荡。只有一丝极其精微、柔和、带着竹林夜露清润气息的灵力微风,如同情人的呢喃,悄无声息地自扇底流淌而出,精准地、盘旋着,拂向了墨玉的方向。
那微风绕过石桌,避开酒坛,轻柔地贴上墨玉微微发烫的眼角眉梢。它不带任何攻击性,甚至没有寻常夜风的凉意,反而像最上等的、浸润了安神药液的软纱,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属于巽风本身的温和灵气息,极其细致地,将墨玉睫上那点将凝未凝的湿意,悄然拂去、烘干。连同那可能存在的、微红的眼眶,也被这柔风抚过,带走了一丝酒后的燥热与酸涩。
整个过程发生得悄无声息,快如电光石火。墨玉似乎只是觉得脸颊旁拂过一阵格外温润舒适的夜风,带着师弟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淡淡草木清气,吹散了些许心头的滞闷与眼中的潮意。他并未深想,只当是山间寻常的夜风,甚至因为这舒适的触感,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半分。
做完这一切,巽风握着羽扇的手缓缓收回,置于膝上,指尖却微微蜷缩,仿佛还残留着操控那缕微风时的、小心翼翼的力度。他看着师兄似乎因那阵“风”而缓和了些许的侧影,心中那点尖锐的疼,化作了更为绵长的酸楚与怜惜。
酒意上涌,借着这朦胧的夜色和无人言说的默契,巽风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或者说,是放任了那一直被理智牢牢禁锢的渴望。
他假装醉得厉害,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然后,像是寻找支撑般,轻轻地向左侧墨玉的方向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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