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整夜无梦。
心跳声几乎听不见,我把手按在胸口,那里的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冰凉,像一块放了很久的肉。
一种陌生的平静笼罩着我,这不是睡饱后的安宁,而是一种生命迹象正在远去的死寂。
我像一具刚刚从冰柜里爬出来的活尸。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人脸色青白,眼窝深陷。
我盯着自己的眼睛,就在我凝视它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镜中我的瞳孔,那两点漆黑,像是被墨水滴进了清水里,迅速淡化、消失。
整整三秒,我的眼眶里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白色眼球。
然后,黑色才像潮水般重新涌回。
凡子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改装过的红外扫描仪,对着我的头扫了一遍又一遍。
仪器屏幕上,代表脑部活动区域的光点稀疏得可怜,更可怕的是,那片区域的中心,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黑色空洞。
“空洞化……”凡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冬天里没穿够衣服,“你的记忆区正在被抹除。每抹去一段记忆,你的灵魂就缺失一块。你快变成它了,小舟。”他指着屏幕上的黑洞,嘴唇发白,“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情感的‘空壳’。这才是替身最完美的容器,因为它根本不需要驱逐原主,只需要等原主自己消散,然后完美填充进去。”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但是,没有痛感。
一丝一毫都没有。
连带着,愤怒、恐惧、绝望……这些本该汹涌的情绪,也像被抽走了引信的炸药,沉寂无声。
我的情绪,正在消失。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猴子连滚带爬地摔了进来。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两条手臂上布满了细密的抓痕,像是被十几只猫同时挠过。
他浑身哆嗦,牙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我……我梦见他们了……那几个死孩子……就在我床边,说……说是我招他们来的,就得我还命……”
他语无伦次地从怀里掏出一本用油纸包着、书角已经磨烂的破旧线装书,封面上是三个模糊的字:《乡傩补遗》。
他用发抖的手指胡乱翻着,终于停在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字给我看。
“‘魂缺者,可借童魂补’。”
我凑过去,那行字是用朱砂写的小楷,字迹透着一股邪气。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解:取未满七岁亡童之残魂,引一缕入体,渡一口阳气,可续断魄,稳固三魂。
这法子太邪了,简直是在挖别人的坟,偷死人的东西来给自己续命。
可我现在,还有正道可走吗?
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岗亭外那口废井,以及井口边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那六双小小的童鞋。
原来,那些孩子,或许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
黄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听到了猴子的话,一直沉默着。
半晌,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木箱,从里面翻出一截打了好几个结的破烂布条。
那布条呈暗黄色,上面依稀能看到一些已经褪色的符文。
“这是当年火葬场引魂幡的残角,”他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在摩擦,“那年一场大风,幡头被吹断了,找不到了。幡头断了,魂就回不了头,只能在原地打转。”他把布条塞进我手里,那布料冰冷僵硬,像死人的皮肤,“你拿去,绑在井口。那些小鬼看不见完整的幡,但能闻到味儿。它们会以为,是有人来接它们回家了。”
我拿着那截引魂幡的残角,心里五味杂陈。
我按照《乡傩补遗》上的记载,在井边摆开了一个简陋的“借魂阵”。
一碗糯米酒,一碗黑狗血,还有一小撮从凡子那里要来的婴儿指甲灰。
我将黄皮给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系在井沿的石头上,布条无风自动,轻轻飘荡。
我跪在阵前,嘴里低声念诵着书上那段拗口、阴森的咒语。
每一个字吐出,都感觉喉咙里像是被刀刮过一样。
子时一到,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那六双摆在井口的童鞋,开始齐齐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低鸣。
摆在最内侧的那双,一双小小的红色布鞋,突然缓缓地、违反重力地离地半尺。
一缕比黑夜更深邃的灰烟,从鞋中袅袅升起,像一条有生命的小蛇,蜿蜒着,缠上了我的手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一瘸一拐的脚步声。
吴老拐冲了过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比纸还要白,满是惊骇:“小舟!不好了!它……它开始找别人了!”
他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把自己的旧手机怼到我面前。
相册里,全是他今天在废品站各个角落的自拍,他有这个习惯,每天拍一张,证明自己还活着。
可今天,每一张照片里,他的身后,都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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