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声不大,却像一把铁锥,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
三声,不多不少,每一下都让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我死死扒住粗糙的木头,连呼吸都忘了。
黑暗像浓墨一样泼满了整个小镇,唯一的光源,是院子里那盆未尽的火。
火光昏黄,映出底下几张截然不同的脸。
吴老拐那张缺牙的嘴咧着,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病态的兴奋,他不是在害怕,他是在期待。
他那句“他们来收账了”,不是警告,而是宣告。
黄师傅脸色惨白,抓着罗盘碎片的指节捏得发青,他嘴唇翕动,像是在念着什么咒,可那声音抖得不成调,被越来越近的铃声彻底撕碎。
他看向吴老拐,眼神里全是惊骇和难以置信,似乎直到此刻才想通某个尘封三十年的关窍。
陈阿婆还跪在地上,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火光中那个三岁孩童的影子。
她伸着手,徒劳地想去触摸,嘴里一遍遍地喊着:“三儿,我的三儿……”
而那个影子,那个顶着我三岁面容的“白袍三儿”,缓缓转过头。
它不再看陈阿婆,也不再看我,而是望向院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它的嘴角,竟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充满了孩子找到同伴的欣喜。
我明白了。
什么“伪夹克”,什么“骗过系统”,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凡子的计划再周密,也敌不过吴老拐三十年前就埋下的引子。
那块被黄师傅认出的“守名袍”布角,恐怕根本就不是赵裁缝的失误,而是吴老拐早就掉包进去的诱饵。
我们以为在烧一件假的“记忆之衣”,实际上,我们点燃的是一个信号,一个用“守名袍”为引,召告“名簿判官”的信号:这里有一个冒名顶替的赝品,还有一个企图回归的亡魂,账目乱了,该来清算了。
那个白袍三儿,根本不是我的怨魂,也不是替身的执念。
它是“白袍三兄弟”之一,是来定位的先锋。
铃声停了,就停在院门口。
院子里的风也停了,死一样的寂静。
下一秒,一股阴冷的风凭空卷起,带着一股井底的潮湿和铁锈味,吹得火盆里的火苗疯狂摇曳。
院门那两扇破旧的木板,发出“嘎吱”一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开了一道缝。
没有脚步声,只有两团比黑暗更深邃的影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它们和火光中的“白袍三儿”一模一样,都是瘦小的孩童模样,穿着素白的长袍,赤着脚,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它们一左一右,站在院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黄师傅的咒语戛然而止,他绝望地闭上眼,手里的罗盘碎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吴老拐的笑容更深了,他用拐杖笃笃地敲着地,像是在为这场迟到了三十年的审判打着节拍。
陈阿婆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两个新来的白袍孩童,她脸上的狂喜凝固了,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鬼……鬼啊!”她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却被一块石头绊倒,重重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三个白袍孩童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我藏身的屋梁。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三条冰冷的毒蛇盯住了。
梁上的黑暗无法为我提供任何庇护,我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穿透了木板和瓦片,精准地锁定了我的灵魂。
完了。
唯一的生路,在上面。
可上面,也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我无处可逃。
我以为我会恐惧到发疯,但奇怪的是,当那三双眼睛锁定我时,我体内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不,不是暖,是一种冰冷的熟悉感,像是在异乡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听到了家乡的召唤。
这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紧接着,一股寒意从我的心脏处猛地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手指僵硬,几乎要从屋梁上掉下去。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稚嫩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和我记忆中三岁时的自己一模一样,却又充满了陌生的恶意。
它说:“哥哥,别躲了,他们是来接我们的。”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里的力气被飞快地抽走,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孩童意志的苏醒。
我能感觉到“它”的兴奋,“它”的雀跃,“它”对下面那三个“同伴”的亲近。
我不是林小舟。
或者说,林小舟的身体里,从一开始就住着两个东西。
一个是我,一个就是这个“三儿”。
三十年前,我被送出小镇,侥幸活了下来,而它被留在了井底,成了“名簿判官”的一员。
现在,他们来找回自己的兄弟了。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和一种得偿所愿的快意。
“哥哥,轮到你下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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