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嗡的一声,黄师傅的话像根毒刺扎了进来。
什么叫锁在了一起?
我和谁?
来不及细想,我冲过去抱起小满。
她身体冰凉,却在微微发抖,像一块掉进雪地的烙铁。
嘴唇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手指还在半空中抽搐,做出缝纫的动作。
那双缝补空气的手,看得我心脏一阵阵发紧。
“快!值班室!”吴老拐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他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个布包,走得比谁都快。
凡子和我一左一右,几乎是把小满架进了那间狭小的值班室。
一股陈腐的霉味和艾草的苦香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头晕。
吴老拐反手锁上门,动作利索得不像个瘸子。
他把布包在桌上摊开,里面是艾草、朱砂、一把锈迹斑斑的裁缝剪刀,还有几张画着鬼画符的黄纸。
他看也不看我们,抓起一把干枯的艾草,用打火机点燃。
烟雾升腾,他嘴里开始念叨起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调子,苍老、悠长,像是从古墓里飘出来的。
整个屋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拿起那把锈剪,走到小满身边,颤巍巍地捏起她垂在肩头的一缕发辫。
我心头一跳,想喊住他,却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那眼神浑浊又锐利,根本不像平时的吴老拐。
“咔嚓”一声,剪刀剪断了发辫的末梢。
他把那一小撮头发凑到燃烧的艾草上方,火光一燎,黑色的发丝瞬间蜷曲,但就在那火光中,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截不到半厘米的蓝色线头,像条小蛇一样,死死地缠绕在发丝的灰烬里,没有被烧断。
吴老拐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黄师傅还难看,他低吼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惧:“是‘归线’!妈的,是最毒的‘归线’!他们用血亲之泪浸泡过的线,把壳和魂焊死在了一起!”
壳?
魂?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气。
我跪在小满旁边,看着她痛苦抽搐的脸,那个冰冷的念头再次从我脑海深处炸开——我的童年记忆里,没有妹妹。
可刚才在井边,她撕心裂肺喊出的那声“哥哥”,分明就是我小时候,还没跟着姑妈去城里时讲的那种土话口音。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我。我的记忆出错了?还是……
“找到了!”凡子突然喊了一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他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墙角那个积满灰尘的老档案柜前,正从最底层拖出一个黑色的铁皮盒子。
盒子上了锁,他用手边的消防斧,“咣”一下就砸开了。
里面没有档案,只有一本用粗麻线缝起来的、封面发黄的册子。
册子很厚,像是日记。
扉页上,用毛笔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赵裁缝手记”。
凡子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已经晕开了,他凑着昏暗的灯光,艰难地辨认着,然后念出声来:“一九九三年,冬。大雪封门。白袍人又来,索要‘三儿’。我知大劫已至,无法再拖。遂仿姑爷笔迹,书‘林小舟’三字于遗书之上,烧于炉中,以告井下之鬼。骗其去寻此虚名,或可解一时之困。我儿,父愿为壳,换你真名永埋,无人再扰。”
我的脑子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嗡嗡作响。
林小舟?
这不是我的名字吗?
什么叫虚名?
什么叫“父愿为壳”?
我记忆里,父母早年出车祸双亡,我是被姑妈一手带大的。
这个清晰无比的童年,难道是……抄来的?
凡子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小舟,你还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教室是几班吗?门牌号是多少?”
我愣住了。
我记得教室里的黑板,记得窗外的白杨树,记得那个总爱揪我辫子的女同桌,甚至记得数学老师的口头禅。
可是……教室门上那个白底黑字的门牌号,我想不起来。
无论我怎么使劲回忆,那里都是一片模糊的空白。
就在我失神的时候,吴老拐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抓起那把锈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心划了一刀,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把流血的手掌按在小满的额头上,用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念着咒:“线断,魂归,名不系骨!开!”
“轰!”桌上的火盆猛地炸响,火星四溅。
小满一直紧闭的双眼,就在这一刻,猛然睁开了。
她的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里面没有丝毫属于小满的温顺,只有一种孩童般的怨毒和迷茫。
她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一个清脆又阴冷的童声:“哥,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猛地从床板上扑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去挡,只觉得一阵剧痛,她尖利的指甲已经在我手臂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别碰她!”吴老拐一把将我推开,我踉跄着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她现在不是小满!是‘三儿’的怨气,借着她的嘴在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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