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凯旋的队伍已过了黄河，算算日程，不日便将抵达京城。整个京城都因这位新晋战神的归来而躁动不安，宫中筹备着盛大的庆功宴，民间也在热议着“冷面阎罗”与“大晏神弩”的传奇。李晓晓强压下心头的雀跃，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的光彩，却瞒不过贴身伺候的云珠。
然而，就在这片日渐浓郁的期盼氛围中，一封来自陆清雅的信，再次将李晓晓的心拉回了那令人不安的身世迷雾里。
信是通过锦绣阁的隐秘渠道送来的，措辞谨慎，约她次日务必在阁中一见，有要事相告。
翌日，陆清雅来得比平日都早，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兴奋。她挥退了侍女，与李晓晓单独留在二楼的雅间内。
“晓晓，你上次托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陆清雅压低声音，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普通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李晓晓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清雅你找到了什么？”
陆清雅小心翼翼地解开蓝布，里面是一层软绸，再揭开，露出了一支钗子。
那是一支凤头钗。材质是普通的银鎏金，并非顶级的珠宝，但做工极为精细。钗身线条流畅，钗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眼用细小的墨玉点缀，羽毛纹理刻画得栩栩如生，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温润光泽。
“这是……”李晓晓的目光凝固在钗子上，呼吸微微一滞。
“这是我母亲费了不少力气，通过一位在宫中伺候多年的老嬷嬷，辗转找到的一位已经从宫里出来多年的老宫女。”陆清雅语速略快，带着完成托付的成就感，“那老宫女姓钱，早年曾在静心苑当差，伺候过那位柳才人一段时间。她说柳才人性情温和，不喜言语，终日对着窗外发呆，身边没什么值钱东西，唯独对这支钗子珍爱异常，时常拿在手中摩挲。”
陆清雅指着那支凤头钗，语气变得有些迟疑：“但钱宫女说，她私下里觉得这钗子有些……特别。她早年也曾在前朝旧宫里当过几年差，虽然职位低微，但隐约记得，前朝后宫品级较高的妃嫔，似乎偏爱这种凤首昂扬、羽翼刻画极为张扬细致的凤纹样式。而本朝立国后，宫内崇尚节俭雅致，凤纹多采用含蓄内敛的式样，与这支钗子的风格……颇有不同。”
她顿了顿，看向李晓晓，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和担忧：“晓晓，我知道你只是好奇旧事，但这钗子……若钱宫女所言非虚，恐怕……恐怕柳才人的来历，真的有些蹊跷。”
李晓晓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拿起那支凤头钗。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她仔细端详着。的确，这支凤钗的凤首高昂，带着一种前朝宫廷艺术中常见的华丽与自信，羽翼的刻画繁复而充满动感，与她在大晏宫中见到的、更显端庄朴素的凤纹风格，迥然不同。
这不是猜测，不是模糊的记载，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证！
一个本朝的低阶才人，为何会珍藏着一支明显带有前朝宫廷规制风格的凤头钗？并且如此珍视？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柳才人，那位记载模糊、出身不明的宫人，极有可能并非什么普通人家女子，而是与前朝皇室有着极深渊源的女子！很可能是前朝的宫女，甚至是……地位更高的宗室女子？在国破家亡的混乱中，被某种势力隐藏身份，送入了大晏后宫？
而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那位“痴傻”的长公主，若真是柳才人所生，那么她身上流淌着的……便是毋庸置疑的“前朝血脉”！
张敏之临死前的攀咬，太后的屡次试探与警告，此刻都与这支冰冷的凤头钗印证在了一起！
真相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在她面前缓缓展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她握着钗子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晓晓？你……你怎么了？”陆清雅见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神情恍惚，不由得担心起来。她虽然觉得此事蹊跷，但也未曾往更深处想，只当是发现了一桩前朝宫闱秘辛，却不知这秘辛正死死缠绕着眼前的好友。
李晓晓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钗子紧紧攥在手心，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没……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随手打听的旧事，竟真的能找到实物，一时有些……惊讶。”她将钗子重新用软绸包好，收入自己袖中，动作看似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这钗子，对我了解前朝风物很有帮助，多谢你了，清雅。”她看向陆清雅，目光真诚，“此事关系前朝宫闱，颇为敏感，还请你和陆夫人，务必代为保密，莫要再对他人提起，包括那位钱宫女。”
陆清雅见她神色凝重，也知轻重，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明白。此事出我口，入你耳，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详情。”
送走陆清雅后，李晓晓独自一人留在雅间内。她再次拿出那支凤头钗，在指尖反复摩挲。冰冷的金属，此刻却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
实物佐证在前，她基本可以确定，那最坏的猜想，恐怕就是真相。
她是谁？前朝遗孤？一个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亡国公主？一个被刻意安排、身份尴尬的棋子？
巨大的危机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窗外，似乎传来了喧闹的人声，那是为迎接凯旋大军所做的准备。顾长渊即将归来，她本该满心欢喜，可此刻，这份喜悦却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身世之谜，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她该如何面对即将归来的他？若他知道了真相，又会如何看她？他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尽管她本人并无实感），隔着这无法抹去的血脉烙印，还能有未来吗？
喜悦与隐忧，期盼与恐惧，如同冰与火，在她心中激烈冲撞。
她将凤头钗紧紧贴在心口，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冰冷的硬度。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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