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下的僵持,在无声的心理侵蚀与技术较量的双重作用下,正悄然发生着质的改变。西陵大军虽仍如黑云压城,但其内部已然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逃兵事件时有发生,营中流言四起,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反观关内,在经历了身世风波与忠诚考验后,军心空前凝聚,新式武器的熟练运用与小规模反击的连续胜利,更是让将士们眼中燃起了渴望主动求战的火焰。
这一日,顾长渊与李晓晓并肩站在城头,远眺着西陵连绵的营垒。千里镜中,西陵中军大营那杆象征着主帅百里威的苍狼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格外刺眼。
“百里威老了。”顾长渊放下千里镜,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锐利,“接连受挫,军心浮动,他比我们更急。这几日,他频繁调动亲卫,中军大营的防御似乎也有所调整,像是在防备着什么,却也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疲态。”
李晓晓若有所思,指尖轻轻敲打着冰冷的垛墙。“据我们的人冒死传回的消息,西陵国内对此次劳师远征、久攻不下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大,后勤补给似乎也出了些问题。百里威承受的压力,恐怕不比我们小。”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想法。僵局必须被打破,而打破僵局最有效的方式,莫过于擒贼擒王。若能一举俘获或击杀西陵中路元帅百里威,数十万西陵大军群龙无首,必然陷入混乱,届时不仅铁壁关危局可解,甚至可能引发西陵整个战略的崩溃。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一旦燃起便难以熄灭。接下来的几天,核心层进行了无数次秘密推演和激烈争论。计划极度冒险,成功率可能不足三成,一旦失败,参与突袭的精锐必将全军覆没,甚至可能引来西陵疯狂的报复。但成功的诱惑,以及尽早结束这场残酷战争的渴望,最终压倒了一切。
一个代号“惊雷”的斩首行动计划,在绝密状态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顾长渊亲自从神机营和最悍勇的老兵中挑选了五百死士,进行针对性极强的秘密训练。李晓晓则调动技术局所有资源,为他们准备了最好的装备:涂抹了深色涂料的轻便皮甲以利于夜袭,加装了消音棉的强弩,足量的改良火药包和特制震天雷,以及用于在混乱中精准识别和突击的特定信号工具。
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每一条可能的路线都被仔细研究。行动时间,定在五日后一个预计无月的深夜。
然而,就在行动前夜,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几乎动摇了所有人的决心。
子时刚过,关墙值守的士兵发现一名西陵信使,打着白旗,孤身来到关下,声称奉百里威元帅之命,有密信需面呈顾长渊将军。经过严格搜查后,信使被带入关内,将一封没有署名、却盖着西陵元帅私印的信函交给了顾长渊。
信中的内容,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直指人心最柔软和矛盾之处。
信的开头,不再以“吾侄”相称,而是冰冷地直呼“顾将军”,语气是最后通牒式的:
“顾将军钧鉴:”
“尔等负隅顽抗,虽凭奇技淫巧暂得喘息,然孤城终难久守,覆灭只在旦夕。本帅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怜你一身才干,更……顾念你体内流淌之血脉,特此给予最后抉择之机。”
“若你肯迷途知返,率部归降西陵,本帅以项上人头及百里皇室声誉担保,西陵大军即刻停止进攻,退出大晏国境,并与大晏签订百年互不侵犯之盟约,永结友好。”
“此乃千载难逢之契机,以你一人之抉择,可免两国百万生灵涂炭,可换边境百年太平。若你执迷不悟,拒此良机,待我大军破关之日,必屠尽城内军民,鸡犬不留,以儆效尤!”
“何去何从,望你慎思。明日日落之前,静候佳音。”
这封信,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陨石,重重砸在了铁壁关决策层的心湖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营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位参与计划的核心将领传阅了信件后,脸色都变得极其复杂。就连最坚定的主战派,此刻也陷入了沉默。
百年和约!停止进攻!这诱惑太大了!多少将士浴血奋战,不就是为了保住家园,换取和平吗?如今,这条看似代价最小的“捷径”就摆在眼前。只需要顾长渊一个人点头,这场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血腥战争就可能立刻结束。无数人可以活下来,边境可以获得久违的安宁。
然而,代价是什么呢?是顾长渊背负“叛国”的骂名,认贼作父,投入那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其母被害)、并且正在侵略他誓死守护的国家的阵营。是他要背叛对他寄予绝对信任的皇帝李珩,背叛与他同生共死的袍泽,背叛身后万千将他视为“战神”和希望的大晏百姓。更是要让他否定自己过去的一切,否定那个作为“顾长渊”存在的全部意义。
一边是血脉渊源与唾手可得的“和平”捷径,一边是爱人、兄弟与需要他守护的国家百姓。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国两难,是灵魂的撕裂与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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