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港林保生的电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望心中漾开层层警惕的涟漪。
他站在刚刚稳定生产的灌装线前，空气中弥漫着糖浆的甜香与机器运转的温热气息，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稳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周师傅，彼得洛维奇同志。”陈望招招手，将两位技术核心叫到身边，将电报内容简单告知。
“我们的原料采购，尤其是香精和色素，必须立刻升级管控标准。所有进厂的批次，不仅要检验合格证明，还要建立我们自己的小样抽检制度。”
周师傅面色凝重地点头：“是这个理儿。吃的喝的，安全是天。这事儿交给我，我亲自盯。”
彼得洛维奇虽然中文理解还有些吃力，但从陈望严肃的语气和周师傅的表情里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用夹杂着俄语的生硬中文说道：“陈，放心！机器，我保证！原料，你们，保证！”
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种基于信任与责任的默契，在轰鸣的车间里无声地达成。
陈望转身对李秀兰吩咐：“秀兰，拨出一笔专款，用于采购更高级别的食品原料，特别是香精和色素。在林保生寄回国外样品之前，我们先联系省城化工研究所，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建立我们自己的检测能力。”
“好，我下午就去办。”李秀兰迅速在本子上记下，她如今不仅是内当家，更是陈望在财务和后勤上最敏锐的触角。
就在北冰洋内部紧锣密鼓地构筑原料防火墙时，张大山的“农村战线”却传来了意想不到的捷报。
仅仅一个月，北冰洋汽水凭借过硬的口感和实惠的价格，如同星星之火，在哈市周边的乡镇形成了燎原之势。
那些最初只敢进十箱、二十箱试水的代销店，纷纷追加订单。
空瓶子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下次进货时整齐地码放在车上，换取押金，这种新颖的模式极大地减轻了小店家的资金压力，也培养了消费者的习惯。
更让陈望惊喜的是，张大山这家伙，竟然在推销过程中无师自通地搞起了“口碑营销”。
他让推销员们带着印有“北冰洋”字样的简易塑料扇子、火柴盒，作为小礼品送给那些卖得好的店家。
炎炎夏日，印着翠绿瓶子的扇子一摇，就是一块移动的广告牌。他还组织了几场“喝汽水比赛”，在几个大镇的集市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北冰洋的名字伴随着欢声笑语，深深植入了农村消费者的心里。
“望哥！你是没看见！咱们的汽水，现在在下面可受欢迎了！比那个红星牌强多了！”
张大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汇报，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的光彩，“好几个公社的供销社都坐不住了，主动来找俺，问能不能也进点咱们的货！”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乡镇供销社虽然单个体量不如市县，但它们代表着更基层、更稳固的渠道，而且它们的主动寻求合作，意味着红星厂的封锁线正在从内部被瓦解。
陈望赞许地拍了拍张大山的肩膀：“干得漂亮，大山！接下来，供销社这条线可以适当放开，但要控制好节奏，优先保证我们乡镇直供点的货源。另外，运输队要再扩招一批人手，买几辆新车，这笔钱，该花！”
“没问题！”张大山干劲十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带着护路队剿匪的时候。
市场的反馈和张大山的成功，冲淡了原料风波带来的紧张感，但陈望心头的警惕并未放松。
他深知，马厂长那样的人，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地盘被一点点蚕食。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孙卫东带来了一个更具体的消息。
“望哥，查到了。那批低价日本香精，背后是一个新注册的贸易公司在操作，法人代表是个从没听过的名字。
但我托工商的朋友细查了一下，这公司的注册地址，和红星厂一个副厂长小舅子开的皮包公司，在同一栋楼里。”
线索虽然间接，但指向性已经足够明显。
“果然是他。”陈望冷笑一声，“这是看正面打不过，开始玩阴的了。想用劣质原料坑害消费者，再嫁祸给我们？”
“很有可能。”孙卫东推了推眼镜，“我们要不要先发制人？”
“不。”陈望摇头，“现在证据还不充分，打草惊蛇反而会让他们隐藏得更深。我们要做的是加固我们自己的城墙。”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锐光：“卫东，你想办法，让这个消息，‘无意中’传到市卫生局和轻工局相关领导的耳朵里。不用点名道姓，就说市场上出现了来历不明、价格异常低廉的食品添加剂，提醒领导们注意监管风险。”
孙卫东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敲山震虎，让上面先把目光盯紧这块，马厂长再想动手脚，就得掂量掂量了！”
“没错。”陈望点点头，“同时，我们自己的原料升级步伐要加快。告诉周师傅和彼得洛维奇，不仅要把好关，还要想办法优化工艺，看看能不能在保证口感的前提下，减少对某些昂贵进口香精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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