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翰林院重重包裹。
明伦堂内的那场风波,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虽在扩散,表面却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云织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她的值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灯火如豆,在墙壁上投下她伏案工作的剪影,随着灯芯偶尔的噼啪声微微晃动。白日里在讲经会上的锋芒毕露已然收起,此刻的她,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沉郁。
那本深蓝色的笔记,被她用一方素净的青布仔细包裹,藏在书架最顶层一摞《起居注》的后面。这是她目前掌握的最关键物证,绝不能有失。指尖拂过粗糙的书架木质,她不禁想起白日里张澄那瞬间煞白的脸,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仅仅是愤怒,更像是……恐惧的东西。
他在恐惧什么?恐惧阴谋被揭穿?还是恐惧他背后的人?
还有那个在廊下与她错身而过的低阶典籍官……那灵枢佩传来的微妙感应,绝非错觉。是友?是敌?还是另有所图的第三方?
太多疑问盘旋在心头,让她毫无睡意。她取出一张素笺,提笔蘸墨,想将近日所得梳理一番。笔尖刚触及纸面,窗外却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嗒”,像是小石子落在瓦片上。
云织动作一顿,全身的感官在瞬间绷紧。她轻轻吹熄了灯烛,让房间彻底融入黑暗,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借着窗纸的微小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庭院中树影婆娑。起初,一切如常,只有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然而,片刻之后,对面廊庑的阴影里,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极快地闪动了一下,若不是她目力远超常人,几乎无法捕捉。
那身影的目标很明确——正是她这间值房的方向。他似乎在观察,在确认,像一只耐心等待时机的夜枭。
云织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没有慌乱,只有冰冷的警惕。果然来了。白日的发难未能奏效,夜晚的窥探便接踵而至。对方是想确认那本蓝色笔记的存在?还是想寻找机会将其盗走或毁掉?
她没有轻举妄动。此刻现身打草惊蛇,并非上策。她在暗处,窥伺者也在暗处,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那黑影蛰伏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见值房内始终漆黑寂静,最终又如鬼魅般悄然后退,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云织又在窗边静立了许久,直到确认那窥视感完全消失,才缓缓直起身。她没有重新点燃灯烛,就着微弱的月光,走到书架前,指尖探向那藏匿蓝色笔记的地方。
触手之处,书籍的位置似乎……有极其微妙的移动。她心中一凛,仔细感知。包裹笔记的青布还在,但系结的方式,与她记忆中的略有不同。她解开布包,借着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快速翻阅——内容完整,并未缺失。
对方没有拿走笔记,只是……确认了它的存在。并且,用一种近乎挑衅的方式,告诉她:我知道你藏着什么,我知道它在哪里。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比直接盗走更令人不安。
云织将笔记紧紧攥在手中,纸张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对手很谨慎,也很自信。他们不急于毁灭证据,或许是因为自信云织无法凭借单一物证掀起太大风浪,或许是因为这笔记本身,还藏着他们想要探究的秘密。
不能再将笔记留在身边了。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她当机立断,将蓝色笔记用油纸仔细包好,塞入怀中。必须尽快将它转移出去,交给值得信任的人保管。柳清风是首选,但此刻宫门已落钥,无法传递消息。
她在黑暗中静静思索,脑海中闪过白日里那个典籍官平凡无奇的脸。那人能在此地任职,或许有特殊的渠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打更人悠长而飘忽的梆子声,已是子时三刻。
不能再等了。云织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连夜将笔记送出去,至少,不能留在翰林院内。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服,将灵枢佩贴身藏好,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叶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值房的门。
翰林院的夜晚,守卫并不森严,尤其是在官员居住和办公的区域。她凭借记忆和对地形的敏锐感知,避开偶尔巡逻的卫兵,沿着墙根的阴影,向通往宫外最近的一道侧门移动。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面颊。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和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怀中的笔记像一块烙铁,提醒着她此行的危险。
就在她穿过一片竹林,即将抵达侧门附近那片相对开阔的广场时,灵枢佩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明显警示意味的凉意!
有危险!
云织脚步猛地一顿,身体瞬间紧绷,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一株粗大的银杏树后闪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夺”的一声,一枚闪着幽蓝寒光的菱形飞镖,深深钉入了她方才所在位置前方的树干上!镖尾的穗子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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