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在脚下断裂的瞬间,萧羽察觉到空气的凝滞。前一步还在向下延伸的通道,此刻仿佛被无形之力截断,四周光线骤然沉暗,再一眨眼,他已孤身立于一片灰白空间之中。
头顶无天,脚下无地,只有层层叠叠的雾气如布幔般垂落,缓缓流动,似有生命般绕过他的脚踝,又悄然退去。那雾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温润的潮意,可正是这份异常的温和,让人心底泛起更深的寒意。苏瑶和林远的气息彻底消失,像是从未同行而来,连一丝残留的灵波动荡都未曾留下。
他握紧木剑,指节微微发紧,剑柄上那道细小的裂痕正抵在掌心,带来熟悉的痛感。就在刚才,三人尚在古塔第七层下行,沿着刻满星纹的阶梯一步步深入禁地。彼时他还听见身后传来林远低语:“这塔不对劲,每下一层,神识就被压得更重。”而苏瑶则轻笑一声:“怕了?你不是说要替我探路吗?”——那些声音犹在耳畔,如今却只剩死寂。
这不是简单的分隔,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剥离。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从现实的经纬中硬生生抽离,抛入这片不属于任何位面的虚妄之境。
心口忽地一震,像是有根针扎进记忆深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那座金碧辉煌的圣帝殿,龙柱盘绕,玉阶九重,琉璃瓦映着朝阳如血。九重帘幕之后,是他曾最信任的兄弟执剑走来,玄甲未卸,眉宇间却不见昔日温情,唯有冷冽杀意。身后是披着红纱的女子,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指尖轻轻抚过唇边,像在品尝一场早已注定的胜利。
“你统御万族,镇压九宗,可曾想过今日?”兄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不似从前那般温厚,反倒带着扭曲的回音,仿佛从千百具尸体口中同时吐出。
锁链从虚空伸出,缠上他的四肢,冰冷刺骨。那是由法则凝成的刑具,每一环都铭刻着剥夺与献祭的符文。灵魂被一寸寸抽出体外,坠入永夜深渊。那种痛不是肉身可感,而是存在本身被撕裂、炼化,化作他人晋升的资粮。他曾是万人之上的一代帝尊,最终却成了养料,滋养仇敌登临绝巅。
萧羽双膝微曲,额角渗出细汗,呼吸短促而沉重。这记忆本该模糊,毕竟重生归来已历数月,前世种种应如隔世残梦,随风散尽。可此刻每一帧都清晰得异常,连那人剑尖划破衣袍时的微响、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甚至自己喉间涌上的铁锈腥甜,都分毫不差地重现。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眉心金光一闪,万道神瞳悄然开启。
视野骤变。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边缘开始扭曲,如同水波荡漾,光影错位。他顺着痛感溯源,目光穿透幻象表层,落在不远处一个站立的身影上。
赵天霸站在那里,脸上横肉抖动,小眼阴狠地盯着他,嘴里说着不属于他的台词:“你重活一世,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
可萧羽看得真切——此人周身没有血肉流动的痕迹,皮肤下不见经络脉动,连呼吸起伏都是机械般的重复。更关键的是,赵天霸说话时嘴唇开合的节奏,与真实中慢了半拍,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而且,他右臂袖口处露出的一截手腕,竟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这不是人。
是塔设下的试炼,借他心中最深的创痕,化出心魔。它不单要重现死亡,更要以最熟悉的方式,击溃意志的最后防线。
萧羽缓缓松开紧绷的手臂,不再抵抗那股侵蚀神志的痛苦。反而任由记忆继续流淌,任那背叛的画面一幕幕重现:圣帝殿崩塌,忠臣跪地被斩,亲信倒戈相向,甚至连他亲手种下的那株青梧,也在烈火中化为焦炭。
“你说我会死?”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稳如磐石,“可我已经死过了。”
话音落下,他并未挥剑攻向赵天霸,而是转身,直面那根贯穿天地的巨大锁链——那是幻境的核心,象征着他灵魂被抽离的那一道法则禁制。锁链通体漆黑,表面浮现出无数挣扎的人脸,皆是他前世所识之人,有的哀嚎,有的怒吼,有的无声呐喊,仿佛仍在承受永恒的折磨。
木剑抬起,星辰真元力无声汇聚于刃尖,如银河倾泻,凝而不发。这一剑不为斩敌,只为破妄。
剑锋轻点锁链中央,一点银光炸开,如同星火落入干柴。整条锁链剧烈震颤,随即寸寸崩解,碎成黑色尘埃,随风消散。灰白空间开始龟裂,裂缝中透出幽蓝光芒,像是夜空下的深海,又似星辰初诞时的混沌。
赵天霸的脸色变了,惊怒交加:“不可能!你怎么能……”
话未说完,身影已如烟雾般溃散,连同那虚假的怒容与仇恨,一同湮灭于虚无。
空间碎裂,视野重新拼接。萧羽站在一段悬浮的石阶尽头,前方是一扇青铜门,门高十丈,厚重无比,门上刻着两个古字:心渊。
风从门缝里吹出,带着低语。
“苏瑶现在怎样了?”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像极了她平日说话的语气,温柔中带着关切,“她会不会也陷入危险?你把她带进来,真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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