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推开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玻璃门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高级香氛和隐约咖啡因的气流扑面而来。这里是这座城市最负盛名的私人心理诊所之一,“心屿”,位于市中心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呼吸,以及脚下城市模糊不清的嗡鸣。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漂浮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洁净感,却也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冰冷。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与某种既定命运之间的距离。前台穿着熨帖制服、笑容标准得如同量角器量过的女孩,在确认了她的预约后,用无可挑剔的礼貌将她引向走廊尽头的一间咨询室。
“萧医生正在等您,林小姐。”
林泠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她的目光掠过走廊墙壁上挂着的抽象画,那些扭曲的色块和线条,在她看来,像极了人内心无法言说的情绪漩涡。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团自接到预约确认短信后就一直盘踞不散的、微凉的忐忑。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每次踏入,都仿佛是一次对自我疆域的重新审视,甚至是一次小小的入侵。
她在一扇深色木门前停下,门上简洁地镶着一块铜牌:萧禾 博士。她抬起手,指节在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前一秒,有了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她轻轻敲了下去。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音色醇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距离感。
林泠推门而入。
咨询室比她想象的要宽敞,也更具生活气息。依旧是巨大的落地窗,将半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但室内的色调是温暖的米白和原木色。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看起来极为舒适的浅灰色沙发,旁边是一张同色系的单人扶手椅。角落里散落着几盆绿植,长势喜人,给这个充满理性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比外面的香氛更让人放松。
而萧禾,就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似乎在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棉质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身姿挺拔,肩膀宽阔,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沉稳而可靠的气场。
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
林泠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不是那种惊艳的英俊,但线条分明,下颌角利落,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得像秋夜的寒潭,目光锐利却并不咄咄逼人,仿佛能轻易穿透一切表象,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过于冷静的审视意味,这让林泠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对视。
“林小姐,你好,我是萧禾。”他走上前几步,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林泠轻轻与他握了一下手,触感干燥而温暖。“萧医生,你好。”
“请坐。”他示意那张沙发,自己则走向对面的扶手椅坐下,顺手拿起一个看起来质感厚重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不用紧张,把这里当作一个可以安全表达任何想法的地方。”他的语气平和,带着一种经过专业训练的共情力,但林泠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共情背后,是一种绝对的、近乎冷酷的客观。
她依言在沙发上坐下,身体有些僵硬。沙发的柔软包裹着她,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紧绷。她将手袋放在膝上,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包带。
萧禾并没有急于开始询问,而是给了她片刻适应环境的时间。他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也像是一种耐心的等待。
短暂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作为背景音。林泠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她终于抬起头,迎上萧禾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以从任何让你觉得需要来到这里的原因开始。”萧禾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惊扰什么,“或者,就从你最近一次感到……困扰的时刻说起。”
最近一次困扰的时刻?林泠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碎片化的画面:空荡公寓里冰冷的灯光,手机上无人回复的消息,镜子里那个眼神疲惫、嘴角向下耷拉的自己,还有……还有昨夜那场几乎让她窒息的梦魇。梦里,她在一片浓雾中奔跑,身后有模糊的追赶声,她拼命地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避重就轻地说:“我睡眠不好,经常做噩梦。白天容易疲惫,注意力很难集中。”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情绪波动很大,有时候会觉得……很空虚,莫名其妙的想哭。”
她省略了最重要的部分——那种深植于骨髓的不安全感,那种对亲密关系既渴望又恐惧的矛盾撕扯,那种害怕被抛弃、被否定到了几乎病态的程度。这些,是她层层包裹起来的、最核心的荆棘,她还不确定是否要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眼神过于锐利的男人面前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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