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地、用手臂支撑着虚软的身体,扶着门板站了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血液不流通而刺痛麻木,每移动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她摸索着走到床边,甚至没有力气脱掉外套,就直接倒了下去,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陈煜常用的那股冷冽的古龙水味,这曾经让她感到安心的气息,此刻却像毒气一样让她窒息。
她睁大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想象中的纹路。客厅里一片死寂,陈煜似乎已经睡着了,或者只是和她一样,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着彼此的心事。一墙之隔,不到十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冷的银河。
这一夜,林泠几乎没有合眼。愤怒、悲伤、屈辱、绝望、以及那条意外短信带来的复杂悸动,像不同颜色的丝线,在她脑海中疯狂缠绕、打结,织成一张混乱而令人窒息的大网。她的思维时而清晰得可怕,能回忆起黄莺每一个眼神的细节;时而又模糊一片,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感官上的痛苦。她的脑海就是一片刚刚被轰炸过的战场,满目疮痍,硝烟弥漫,找不到任何完整的立足之地。
直到窗外的天色由墨黑渐渐泛出鱼肚白,熹微的晨光顽强地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越来越清晰的光斑,林泠才在极度的身心俱疲中,意识逐渐模糊,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充满光怪陆离梦境的浅眠之中。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噪音吵醒的。头痛欲裂,眼皮肿得几乎睁不开。她挣扎着坐起身,客厅里一片寂静,早已没有了陈煜的身影。沙发上的毯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角,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属于黄莺的甜腻香水味,顽固地残留着,像幽灵一样证明着昨晚的真实。还有,书房的门缝下,安静地躺着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她赤脚走过去,捡起来。上面是陈煜熟悉而利落的字迹,只有寥寥数字:“早上有紧急会议,先走。”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敷衍的“好好休息”。冰冷,简洁,像一份工作交接备忘录。
林泠看着那张便签,手指微微颤抖,但脸上已经没有了昨晚的激烈情绪。一种深切的、彻骨的疲惫笼罩着她。她将便签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生活,还要继续。哪怕内心世界已经化为一片冰冷的废墟,寸草不生。她走进浴室,打开冷水,用力拍打在自己浮肿的脸上。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眼神空洞、面色惨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女人,她对自己说:撑下去。至少,在下午两点,走进萧禾的咨询室之前,你不能倒下。
那条来自废墟之外冷静世界的简短信息,和那个即将到来的、注定不会轻松的咨询时刻,成了支撑她行尸走肉般度过这个漫长上午的、唯一的、微弱的光点。
上午的时间像陷入泥潭般缓慢而粘稠。林泠没有去公司,给自己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请假。她机械地完成着日常动作:烧水,吞咽下毫无味道的面包片,目光空洞地扫过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工作群消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公寓里安静得可怕,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水壶的沸腾声、自己吞咽的声音、甚至心脏的跳动——都被无限放大,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试图打开电脑,查看萧禾邮件里提到的文献,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蚂蚁一样蠕动,根本无法进入大脑。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昨晚那场无声的灾难和下午即将到来的咨询占据。她既渴望见到萧禾,渴望他那冷静的声音和理性的分析能将她从这片混乱中打捞出来;又恐惧见到他,恐惧要将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和难以启齿的屈辱,赤裸裸地摊开在一个近乎陌生人的专业目光下。
时间终于挨到了下午一点半。她起身,换上一套相对正式些的烟灰色西装裤装,试图用挺括的线条来武装自己内心的坍塌。化妆时,她用了比平时更多的遮瑕膏,试图掩盖眼下的青黑和憔悴的脸色,但镜中那双眼睛里的空洞和惊惶,却是任何化妆品都无法掩饰的。
再次踏入“心屿”心理咨询中心,那股熟悉的消毒水混合香氛的气味扑面而来,竟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近乎回归的安定感。这里是一个绝对理性的空间,一切情绪都被允许,但又将被严格地分析和审视。前台女孩依旧带着标准的微笑,将她引向萧禾的咨询室。
站在那扇深色木门前,林泠的心跳再次失控。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潜入深水,然后抬手敲门。
“请进。”萧禾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像定音鼓,瞬间压下了她心中部分嘈杂的嗡鸣。
她推门而入。
萧禾还是坐在那张单人扶手椅上,姿势放松而专注。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看起来比上次少了几分正式,多了些许温和,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试图隐藏却无处遁形的疲惫与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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