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娜没有坐下。她抱着手臂,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窗外是城市迷蒙的雨夜灯火,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李柔买了水和面包递给她,她只是摇摇头,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亮着“手术中”红灯的大门。那扇门后面,正在进行着一场决定那个山里汉子命运的战役。
李柔看着表姐挺直的背影,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她默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盯着手术室的门。她想起上次在山上,李守兔沉默寡言却异常可靠的样子,想起表姐回来后偶尔提起他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异样。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慢得让人心焦。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栓柱办完了手续,也找到了这里,他不敢靠近姚娜,远远地缩在另一张椅子上,抱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帽子的护士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李守兔家属!”
姚娜像触电一样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李柔和栓柱也立刻围了上来。
“我是!”姚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护士语速很快:“医生让我出来通知一下。手术正在进行,清创已经完成,污染很严重,但处理得还算及时。现在正在探查血管神经。发现主要供血的胫前动脉有严重挫伤和痉挛,供血不足,远端肢体缺血时间有点长了。医生正在全力处理血管,尝试恢复血流。这是术中风险告知书,血管损伤可能导致肢体坏死,甚至危及生命,需要你们签字确认继续保肢手术。”
护士的话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栓柱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李柔也紧张地看向姚娜。
姚娜看都没看栓柱和李柔,目光死死盯着护士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口罩:“保!只要还有一丝可能,就保!字我来签!”她接过笔,毫不犹豫地在告知书家属签字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刚劲有力,甚至带着一股坚决劲。
护士似乎也被她的果断震了一下,点点头:“好!我马上送进去!”转身又消失在门后。
那扇门再次关上,红灯依旧刺眼。短暂的交流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恐惧。血管坏了!缺血时间长了!这几个词在姚娜脑海里反复冲撞。她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李柔赶紧扶住她的胳膊。
“姐……”李柔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姚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再次挺直了脊背。“我没事。”她挣脱李柔的手,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栓柱大哥,你去买点吃的,给小柔也带点。守兔出来需要人照顾,我们不能先垮了。”
栓柱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小跑着去了。他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听姚娜的准没错。
姚娜再次看向窗外,城市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她掏出烟盒,想抽一支,却发现这里是禁烟区。她感觉李守兔没有事。她想起了李守兔和她初试云雨的笨拙,想起了她自己的耐心引导,想起那一夜李守兔饥渴的样子,姚娜又笑了。她烦躁地把烟盒塞回口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手机屏幕。
无影灯下,手术台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李守兔安静地躺着,全身被无菌布覆盖,只露出那条伤痕累累、狰狞可怖的右小腿。
陈主任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旁边的护士不停地帮他擦拭。他戴着高倍放大镜,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下的血管。纤细的镊子和比头发丝还细的缝线在他手中灵活地穿梭。空气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医生偶尔发出的低沉指令。
吸引器……再给我一根7-0的血管缝线……注意血压……”陈主任的声音紧绷。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剥离被血肿和碎骨片压迫、扭曲成一团的胫前动脉。血管壁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变得脆弱不堪,局部有明显的挫伤和痉挛,颜色发暗,血流几乎停滞。远端的肌肉因为缺血,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色。
“主任,远端皮温很低,毛细血管反应几乎没有……”巡回护士报告着监测数据。
“知道。”陈主任的声音更沉了。他必须尽快恢复这条生命线的畅通,否则这条腿就真的保不住了。他用温盐水小心翼翼地冲洗,用最精细的器械解除压迫,尝试着用药物缓解血管痉挛。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流逝。每一秒都关乎着肢体的存亡。
“血管钳……准备吻合……”陈主任终于清除了主要的压迫和挫伤坏死部分,但血管有一段损伤严重,必须切除,然后进行短端吻合(就是把两头好的血管缝接起来)。这是最精细也最关键的步骤。
手术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主任那双稳定而神奇的手上。显微镜下,他像绣花一样,用比头发丝还细的缝线,一针一针,将断裂的血管两端精准地缝合在一起。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护士立刻帮他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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