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练口号声,以及墙上挂钟秒针规律的“滴答”声。李守兔低着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背渗出的细密冷汗正沿着脊沟缓缓滑落。
他等待着雷霆震怒,或者是不带感情的呵斥。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闫莉娇既没有立刻拍案而起,也没有出言讽刺。她只是沉默着,那沉默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李守兔心头。
几秒钟后,就在李守兔几乎要窒息时,闫莉娇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哦?你还懂这个?”
没有直接否定,也没有表现出兴趣,只是一种探究性的反问。这已经比李守兔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
李守兔不敢怠慢,依旧低着头,语气更加谦卑:“报告领导,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土法,皮毛都算不上。我……我就是看您为了我们这些犯人日夜操劳,忍不住多嘴一句,请您千万别介意。”他将姿态放到最低,将动机归结为对领导的“关心”,而非炫耀。
“乡下土法……”闫莉娇轻轻重复了一句,目光再次落在李守兔低垂的脑袋上,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最近几个月,她确实时常感到倦怠,胃口也不如从前,吃了些调理的中药,效果时好时坏。去医院检查,也只说是慢性胃炎、功能紊乱,开了药,但工作一忙起来,饮食作息不规律,症状便反复发作。这困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她的精神状态和工作效率。
这件事,她并未对外人言说,连身边的亲信也知之甚少。眼前这个年轻的犯人,仅仅凭一次见面,几句对话,就能点出“脾胃虚弱”、“疲倦”、“饮食不香”这几个关键点?是蒙的?还是真有些门道?
若是蒙的,这巧合也未免太精准。若是真有门道……一个身负命案、在监狱里服刑的年轻人,身上似乎笼罩着越来越多的迷雾。
“抬起头来。”闫莉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李守兔依言抬头,目光依旧不敢与闫莉娇直视,只是落在她身前的办公桌上,那上面摆放着国旗、党旗和一些文件,整洁有序。
“你说你看气血,还看出了什么?”闫莉娇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更像是一种考校。
李守兔心知到了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他必须说出些更具体、但又不能太像诊断(那会逾越身份)的东西,既要显示能力,又要保持谦卑。
他再次快速而谨慎地观察了一下闫莉娇的面色,尤其是鼻翼旁和口唇周围,然后斟酌着词语,缓缓说道:“领导,我……我胡乱说,您就当听个笑话。按那土法子的说法,您这面色,是脾胃运化之力有些不足,导致水谷精微不能充分濡养面部。所以看起来有些……嗯,欠些红润,略显疲惫。这通常可能伴有……大便有时不太成形,或者感觉身体沉重,尤其是阴雨天。而且……思虑过多,也会加重这种情况。”
他刻意避开了任何中医术语,完全用大白话描述,并将“思虑过多”这个普遍存在于领导者身上的情况点了出来,既显得观察入微,又不会过于惊世骇俗。
当听到“大便不太成形”和“身体沉重,尤其是阴雨天”时,闫莉娇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这两点,恰恰是她最近深有体会却未曾对人言的细微症状!去医院,医生往往关注器质性病变,对这些功能性的不适,多是嘱咐调理,很少说得如此具体贴切。
这个李守兔,不简单。
闫莉娇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守兔:“你跟谁学的这些?”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守兔早已打好腹稿,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些许追忆和感伤:“报告领导,是以前在老家山里,遇到的一位孤寡老人。他无儿无女,靠采药和给人看看小毛病为生。我那时候年纪小,经常帮他打柴挑水,他就偶尔教我认些草药,讲些看人气血、调理身体的老话。后来……后来我出事进来,他老人家估计也……唉,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将老哑巴的身份模糊化,定位成“山里采药老人”,并将学习经历归结为“偶尔教”、“讲老话”,显得随意而不系统,符合“土法子”的设定。最后一声叹息,更是增添了真实性和无法考证性。
闫莉娇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阅人无数,能感觉到李守兔话语中的感伤不似作伪,但至于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持保留态度。在监狱这种地方,对任何犯人,尤其是像李守兔这样显得有些“特殊”的犯人,保持警惕是必要的。
但她不得不承认,李守兔的话,确实引起了她的兴趣,或者说,触动了她个人的需求。
“看来,你遇到的这位老人,是个有本事的。”闫莉娇不置可否地评价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重新回到了管教者的身份上,“不过,李守兔,你要记住,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改造思想,学习法律法规,掌握劳动技能。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知道就好,不要沉迷,更不要借此在监区内惹是生非,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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