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密林,天色已彻底暗下。远处,几点稀疏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勾勒出青木镇模糊的轮廓。镇子不大,依着一条浅河而建,外围是简陋的土坯房,越往中心去,才依稀可见几栋砖瓦建筑。
尚未进入镇子,一股异样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空气中除了寻常的炊烟、牲畜气味,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药味与晦涩之气。镇口本该有人值守的简陋木栅栏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破旧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昏黄而不祥的光晕。
镇内异常安静,并非夜深人静的安宁,而是一种压抑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的死寂。偶有几声零星的咳嗽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声音嘶哑而痛苦,打破了寂静,却更添几分凄惶。
夏衍的小眉头紧紧蹙起。他那敏锐的禅心清晰地感知到,整个镇子上空,都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代表着疾病与衰败的污秽气息!这气息虽不如林中邪阵那般阴冷恶意,却更加广泛、沉重,如同无形的沼泽,吞噬着镇民的生机。
“这里…好多人生病了。”他低声对雪焰说,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进入镇子,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透过一些窗户的缝隙,可以看到屋内摇曳的微弱烛光,以及偶尔晃动的、显得有气无力的人影。那股药味愈发浓重,是从镇子中心方向传来的。
他循着气味和感知中病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去,最终来到了镇中心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支着几口大锅,锅底下柴火微弱地燃烧着,锅里熬煮着墨绿色的草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苦涩难闻的气味。几个用粗布蒙着口鼻、眼神疲惫的妇人正有气无力地照看着药锅。
空地一旁,搭着几个简陋的草棚,棚下铺着干草,上面或躺或坐着十几个病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个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不住地咳嗽着,呼吸艰难。有些人甚至已经意识模糊,发出痛苦的呻吟。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带着两个年轻伙计,在各个草棚间穿梭,为病人诊脉、喂药,忙得脚不沾地,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这里,俨然已成了一处临时的疫病隔离所!
夏衍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那些忙碌的人早已心力交瘁,只是麻木地瞥了他一眼,便继续手中的活计。
夏衍走到一个草棚边,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病人。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和他年纪相仿,此刻却瘦得脱了形,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来。
看着男孩痛苦的模样,夏衍仿佛能切身感受到那种窒息般的难受。他的愿力不由自主地微微波动,生出强烈的抚平痛苦的冲动。
但他强行克制住了。这不是简单的腿伤或疼痛,这是蔓延的疫病!他不确定自己的愿力是否能应对,更不确定贸然出手会带来什么后果。清尘道人的叮嘱言犹在耳。
就在这时,那个忙碌的老者终于得空直起腰,捶了捶后背,一眼看到了站在棚边、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夏衍。他愣了一下,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过来,声音沙哑:“小娃娃,你是哪家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回去,这里晦气,别染上了!”
老者的眼神疲惫却慈和,带着浓浓的忧虑。
“老先生,我是路过此地。”夏衍行了一礼,“镇上…是发生了疫病吗?”
老者叹了口气,重重地点点头:“是啊…‘咳喘痨’,这该死的时疫!已经闹了快半个月了,镇上的李郎中…唉,前几日自己也染上,没了。老夫勉强读过几本医书,只能硬着头皮顶上,用些土方子吊着大家的命…可这病,来得太凶,药石效果甚微啊…”
他指着那几口药锅,无奈道:“都是些清热润肺的寻常药材,聊胜于无…眼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只怕…”老者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眼中满是悲凉与无力。
夏衍的心紧紧揪了起来。他看着草棚里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百姓,看着老者眼中深切的无力感,林中那邪修带来的冲击尚未平复,眼前这人间疾苦的景象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个体的邪恶固然可恨,但这般无声蔓延、吞噬众生的天灾疫病,其带来的苦难与绝望,似乎更加庞大和令人窒息。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仰头问那老者:“老先生,我能…看看您的医书吗?”
老者一愣,没想到这孩子会提出这个要求,下意识道:“你这娃娃,看得懂吗?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我看过一些药草图鉴,或许…能帮上一点忙。”夏衍的目光清澈而恳切,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真诚,“多一个人想,总多一分希望。”
老者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那眼神纯净得不像个孩子,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他焦灼疲惫的心竟莫名安定了一丝。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对旁边一个伙计吩咐道:“去…去把我桌上那几本手抄的医案和《百草辑要》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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