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阿山一家的到来,如同在妙音谷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悄然改变了谷中生活的某些细微节奏。谷内的人口增至十三人,劳作的分工需重新调整,本就有限的资源也需更精打细算。然而,这种变化并未带来混乱,反而在妙光王佛的无声指引和净源、净坚等人的协调下,呈现出一种更加充实而有序的生机。
阿山夫妇是勤快人,感恩于收留之恩,干起活来格外卖力。阿山主动接过了砍伐较重木材和挖掘土石的活儿,他的猎户经验在辨识可食用的块茎和设置简单的预警陷阱方面也派上了用场。他的妻子山婶则与婉娘(她虽不在此谷,但众人仍以她照顾夏衍的辛劳为念)一样,细心操持着众人的饮食和缝补,对那三位流民信众也多有照拂。他们带来的那种属于山野的、坚韧求生的气息,与僧伽们日渐沉淀的宁静、信众们的谨慎感恩交织在一起,让山谷的生活图景更加丰满。
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来自那个名叫石头的男孩。孩童的心田,如同未经开垦的沃土,最易沾染周围的色彩。最初的惊恐和陌生感过后,石头很快被谷中祥和的气氛以及净念、净言这些“大哥哥”们的友善所吸引。他尤其喜欢跟在年纪最轻、性子也最活泼的净言身后,看他如何轻手轻脚地收集露水,如何辨认可食的菌菇,如何对着林间的小鸟发出模仿的鸣叫。
净念受妙光王佛嘱托,对石头多有看顾。他教石头辨认几种常见的、无毒且易生长的草药,告诉他这些草药的简单用途;在静坐时,也让石头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不要求他像僧伽那样长时间保持姿势,只是让他感受那份宁静。石头起初坐不住,东张西望,但几次之后,竟也能像模像样地盘起小腿,闭上眼睛,虽然片刻后便会因腿麻或好奇而扭动,但那专注模仿的神情,却透着一股纯真的虔诚。
更让阿山夫妇暗自惊讶的是,石头似乎格外喜欢靠近妙光王佛静坐的那块巨岩附近。他不敢打扰,只是常常在不远的草地上玩耍,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游戏,偷偷望向岩上那抹素净的身影。妙光王佛从未刻意对石头说过什么,有时甚至会闭目静坐,仿佛浑然不觉。但每当石头望过去时,总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平静,仿佛有一股温暖的、看不见的力量轻轻包裹着他,驱散了他梦中残留的黑袍恶魔的阴影。
一日傍晚,晚课之后,众人各自歇息。石头跑到溪边,学着净言的样子,试图用细藤编一个小笼子。月光下,妙光王佛不知何时来到了溪畔,静静地站着,望着潺潺流水。石头发现了他,有些害羞,又想靠近,手里捏着编得歪歪扭扭的藤笼,怯生生地不敢上前。
妙光王佛转过身,月光洒在他平和的面容上,他对着石头微微一笑,招了招手。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编的何物?”妙光王佛的声音温和,如同夜风拂过水面。
“是……是笼子。”石头小声回答,把藤笼递过去,“想抓萤火虫,可是编不好。”
妙光王佛并未接过笼子,只是看着它,轻声道:“萤火虫,生于草野,亮于黑夜,自由来去,其光虽微,却能照亮自身一方小小天地。将其困于笼中,其光或会黯淡,其命或难长久。”
石头似懂非懂,仰着头问:“那……不抓它们了吗?”
“可静静观赏,心怀欢喜,感恩它们带来光明。不执着于占有,亦是慈悲。”妙光王佛的目光望向溪流对岸草丛中偶尔闪烁的微光,“你看,它们自在飞舞,岂不更美?”
石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点点萤光在夜幕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确实比关在笼子里要好看得多。他想了想,把手里的藤笼拆开,藤条散落在地,他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妙光王佛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没有再多言,转身缓步离去。石头站在原地,看着那些飞舞的萤火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快乐。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正在收拾柴火的阿山看到,他心中震动,隐约觉得,这位“老师”教导孩子的道理,比他从小到大听过的任何训诫都要深刻和温暖。
日子便在这般看似平淡,却处处蕴含着潜移默化教化的节奏中流逝。僧伽们的修行日渐精进,净源对心念的掌控愈发纯熟,净坚的嗔恚心在劳作和静坐中明显减弱。三位流民信众谨言慎行,持守“不妄语、不偷盗”等基本戒规,心境也渐渐从惶惑不安转向踏实安宁。阿山夫妇虽不懂高深道理,但耳濡目染之下,言行也多了几分平和,争吵少了,对石头也更加耐心。
谷中的生活,仿佛自成一方小小的净土。然而,众人都清楚,这宁静是暂时的。幽影教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山谷的物资也并非取之不尽。净坚时常带着身手较好的师弟在谷口附近谨慎巡视,设置更隐蔽的警戒。净源则开始思考,如何能更可持续地利用谷中资源,甚至悄悄记录下一些草药的生长习性和简易炮制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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