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的到来，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虽未令其松弛，却也让那欲裂的杀机暂缓了一瞬。
他驾着祥云，笑容可掬，仿佛不是来到剑拔弩张的战场，而是赴一场老友的茶会。
“牛王，久违了。”太白金星对着面色铁青的牛魔王拱了拱手，又环视周围那些依旧被灵山佛威压得喘不过气、却又强自支撑的妖族头领们，“诸位道友，何故如此兴师动众，聚集在这佛门清净之地？若有纷争，坐下商议便是，刀兵相见，终非良策啊。”
牛魔王鼻中喷出两道炽热的白气，混铁棍依旧紧握，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金星！你少在这里和稀泥！那猢狲辱我太甚，灵山若不给个交代，俺老牛绝不退兵！今日就算佛祖亲临，也要说道说道！”
“诶，牛王息怒，息怒。”太白金星摆摆手，脸上笑容不变，“孙悟空的罪过，天庭与灵山皆已知晓，断无包庇之理。然则，如何处置，总需依律依法，讲究个章程，岂能因兵临城下便仓促定论？那非但不是公道，反是胁迫了。牛王乃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想必也不愿落个‘恃强逼宫’的名声吧？”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孙悟空的过错，又点明了牛魔王此举的不妥，还顺手捧了牛魔王一句。
牛魔王闻言，怒气稍滞，但依旧梗着脖子：“那你说！该如何‘依律依法’？难道就让那猢狲在灵山安然享福不成？！”
“自然不是。”太白金星抚须道，“老夫此来，正是奉玉帝陛下之命，与灵山佛祖商议此事。牛王放心，天庭定会秉持公义，既要惩处罪魁，亦要安抚受害者，更要维护三界稳定。不若这样，牛王暂且令麾下儿郎后退百里，以示诚意。老夫这便上山，面见佛祖，陈明利害，力求尽快拿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给牛王，也给天下妖族一个交代，如何？”
他提出了一个看似折中的方案，给了双方台阶。
牛魔王眼神闪烁，心中急速权衡。
他深知灵山势大，硬闯绝无胜算，方才那无孔不入的佛威更是让他心有余悸。
太白金星代表天庭出面斡旋，或许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若能借此机会，逼迫灵山重惩甚至处死孙悟空，倒也省了他一番力气。
“好！”牛魔王终于松口，声音低沉，“俺老牛就给金星你这个面子，也给玉帝这个面子！后退百里可以，但若灵山给出的‘交代’不能令俺满意，休怪俺老牛翻脸无情！”
他转身，对着麾下联军吼道：“儿郎们！后撤百里安营！没有俺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随着牛魔王一声令下，那遮天蔽日的妖族联军，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向后移动，虽然依旧妖气森森，但那迫在眉睫的战争阴云，总算暂时消散了一些。
太白金星看着开始后撤的妖兵，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对着牛魔王再次拱手：“牛王深明大义，老夫佩服。我这便上山。”
说完，他驾起祥云，朝着那佛光万丈的灵山飞去。
在经过思过崖时，他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那崖上灰袍孤寂的身影，心中暗叹一声，加速向着大雷音寺而去。
灵山之危暂解，但暗流并未平息。
妖族联军后撤百里驻扎，并未散去，依旧如同一柄悬在灵山头顶的利剑。
牛魔王每日派出手下妖将在阵前叫骂，言辞不堪入耳，试图持续施加压力。
而灵山内部，对于如何处置孙悟空，争论也并未停止。
大雷音寺中，太白金星与如来佛祖及诸佛菩萨的商议，持续了许久。
太白金星转达了玉帝的关切，以及天庭希望此事能“依法处置、平息纷争、维护稳定”的立场。
他虽未明言，但话里话外也暗示，若处置结果不能让妖族“满意”，恐生更大变乱，届时天庭亦难完全置身事外。
主张严惩者认为，孙悟空罪孽深重，不杀不足以平妖愤，不废不足以正佛规。
主张教化者则认为，当以佛法渡化，令其戴罪立功，若因外力胁迫而杀之，佛门尊严何在？
观音菩萨再次发言：“我佛，悟空之罪，确需严惩。然其因果特殊，牵涉甚广。不若暂留其性命，废去斗战胜佛尊位，剥其大部神通，罚其于某处绝地或下界戴罪修行，非无量量劫不得解脱。如此，既全了惩戒，亦未绝其自新之路，或可稍平牛魔王之怒，亦显我佛门慈悲与威严并重。”
这个提议，介于重罚与轻饶之间，似乎是一个可能的折中方案。
佛祖静听各方言论，始终未露声色。
直到众人议论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最终的决断：
“孙悟空之罪，依律当严惩。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门以慈悲为怀。其昔日功德，亦不可全然抹杀。”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虚空，看到了那根引发一切的金色猴毛，以及其背后纠缠的无数因果线。
“其最终归宿，不在灵山，亦不在天庭，而在其自身因果之中。待时机至，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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