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赵建国就扛着块黑板从屋里出来了。他把黑板往中院那片空地上一立,又从纸箱里抽出一摞油印好的《数学基础百题精练》,整整齐齐码在旁边的小木桌上。昨夜院子里那股子热乎劲儿还没散,不少人天没亮就醒了,扒着窗户看这边动静。
他正低头检查题目有没有印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咳咳”清嗓子的声音。抬头一看,三大爷拄着根旧拐杖,慢悠悠地踱过来,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本封面发黄、边角卷起的书,像是怕人抢了去。
“建国啊。”三大爷站定,语气沉稳得像在念祭文,“你这办班是好事,可光讲数理化,不重文脉传承,那是舍本逐末。”
赵建国笑了笑,没接话,只拿夹子把一张复习计划表钉在黑板边上。
三大爷见他不动声色,干脆往前一步,把那本书高高举起:“我手里这本《论语》,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爷爷那一辈,考过举人!虽说后来时局变了,可咱们家的学问根子没断。语文这块,没人比我更懂——字要正,句要顺,义要深!”
旁边晾衣服的大妈探头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还真是线装的……看着挺有年头。”
“那是!”三大爷一听有人捧场,腰杆立刻挺直了几分,“你们现在教孩子,张口就是‘主谓宾’,闭口‘修辞手法’,哪有我们那时候讲究?背熟一篇《学而篇》,胜过做十套新题!”
赵建国这才抬起头,点点头:“您说得挺认真。那不如这样——既然您对语文这么有研究,咱现场来一段?也让大家听听,什么叫真功夫。”
三大爷眉毛一扬:“你还考我?”
“不是考,是学习。”赵建国语气平和,“您随便选一段,给我们讲讲意思,也让孩子长长见识。”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几个原本蹲在门口刷牙的大爷也搁下牙缸,凑近听热闹。
三大爷清了清嗓子,翻开书页,摇头晃脑地念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念完还特意顿了一下,等掌声。可惜没人鼓掌,只有隔壁谁家鸡叫了一声。
他也不恼,继续发挥:“这段话什么意思?就是说,读书就得反复背,天天练。今天背不会,明天接着背,总有一天能开窍。朋友来了要高兴,没人理解你也别生气——这才是读书人的气度!”
赵建国听完,轻轻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三大爷,现在的高考语文,考的可不是会不会背,而是能不能答对题。”
“哼,还能怎么考?”三大爷不屑地摆摆手,“无非就是默写几句古文,再写篇作文罢了。”
赵建国没争辩,转身从教案夹里抽出一张纸,贴在黑板上:“那我问您一道去年高考真题,您给大伙儿答答看。”
纸上印着一道选择题,字迹清晰:
**下列四句话中,哪一句不是鲁迅先生所说?**
A.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B.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C.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D. 世上没有救世主,全靠自己解放自己。
三大爷眯着眼凑近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这还用想?B嘛!‘横眉冷对千夫指’,这风格一听就是鲁迅写的!铁板钉钉!”
人群里有人跟着点头,觉得这话听着就有气势。
赵建国看着他,缓缓说道:“答对了。但这道题的问题是——它不在选项里。”
全场一静。
“啥?”三大爷愣住。
“您说的那句‘横眉冷对千夫指’,确实出自鲁迅。”赵建国指着试卷,“但它根本没出现在这四个选项里。所以您刚才,等于答了个不存在的题。”
三大爷脸一下子涨红了:“你……你这是耍诈!题目都没列全,谁答得出来?”
“题目列得很全。”赵建国语气不变,“考试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你觉得哪句该出现就让它出现。A是《故乡》里的,C是《记念刘和珍君》里的,D是民谣改编的口号,压根不是鲁迅说的。正确答案是D。”
他顿了顿,扫视一圈:“高考不考感觉,也不考谁嗓门大。它只考原文出处、逻辑判断、信息比对。您这一套‘凭印象答题’的办法,上了考场,一分都拿不到。”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随即嗡嗡议论起来。
“还真是……差点被绕进去。”
“听着都像鲁迅说的,谁能分得清?”
“建国这题出得狠啊。”
三大爷气得胡子直抖,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你这是故意刁难我!我教了一辈子做人做事的道理,你拿个选择题就说我没用?”
“我没说您没用。”赵建国收起试卷,“我是说,教高考,得按高考的规矩来。谁能让学生提分,谁就站讲台。这不是比资历,也不是比辈分。”
三大爷还想争辩,正巧他孙子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半截铅笔,嘴里喊着:“爷爷!昨天你说的那个‘放弃’,是不是赵老师教的‘gai-shi’那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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