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城正午的阳光依旧慷慨地泼洒在粮仓之城宽阔的街道上,空气里新麦的清香与牲畜的气息交织,蒸腾出一股富足的暖意。然而,这份暖意却无法穿透杨随风此刻心中的沉重。
他站在刚买下的庞大院落前,抬头望着那高耸的、带着尖顶的轮廓。这曾是一座宏伟的圣堂,不知供奉过哪位神只,如今早已废弃,巨大的彩绘琉璃窗蒙着厚厚的灰尘,有些已经破损,露出黑洞洞的缺口。斑驳的白色石墙上爬满了深绿的藤蔓,厚重的橡木大门上,象征神恩的浮雕早已模糊不清,只留下岁月侵蚀的沧桑痕迹。院落极其空旷,杂草丛生的前庭足以跑马,三层的主建筑内部更是空旷得能听见回声,高高的穹顶上垂落着断裂的灯链,角落堆着朽坏的木椅和褪色的布幔。
一万金币。这座名为“圣光之愿”的废弃圣堂,成了他一时冲动后沉重的锚点。而它新的名字,杨随风提笔在一块临时找来的粗糙木板上写下时,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星火福利院”。星火,微弱,却或许能燎原?他不敢深想。
身后,是五十一个瘦小的身影。他们被兰琪和清瞳暂时安置在圣堂巨大门廊的阴影里,像一群受惊的雏鸟,紧紧依偎在一起。三十个女孩,二十个男孩,还有十个被稍大的女孩紧紧抱在怀里、仍在襁褓中的女婴。小小的身体上,是破旧不堪、散发着馊味的麻布片。饥饿、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只有偶尔看向杨随风时,才会掠过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混杂着希望与更深的畏惧的光芒。
黑金商会的效率极高。几辆覆盖着油布的大型马车在契约签订后不久便抵达了圣堂门口。在商会管事指挥下,仆役们沉默而高效地将一箱箱物资搬入空旷的大堂:成堆的、厚实柔软的棉布衣物,按大小分好;散发着新鲜油脂气息的崭新皮革靴;用干净亚麻布包裹的、小山似的松软面包;散发着奶香的罐装羊奶粉;还有成捆的、吸水性能极佳的细软棉布——那是杨随风特意吩咐的尿布。最后,是一张张坚固的松木床架和厚实的草垫被抬了进来,迅速在空旷的大厅一角拼凑出简陋却足以栖身的通铺。
物资堆砌带来的短暂“富足”感,稍稍冲淡了些许阴霾。孩子们的目光被那些从未见过的崭新衣物和食物吸引,喉头不自觉地滚动着,吞咽着不存在的口水,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属于孩童的、对温暖和饱足的纯粹渴望。唯一的慰藉,是这群饱经苦难的孩子异常乖巧。稍大些的,会主动帮助清瞳和兰琪分发食物和衣物,小心翼翼地抱着面包和衣物,生怕弄脏了一点点。那十个还在襁褓中的蓝肤女婴,也被她们的“姐姐”们用新得的棉布小心包裹,笨拙却无比珍重地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哼着不成调的、或许是她们母亲曾哼过的摇篮曲。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听说了吗?东城废弃圣堂那边,被一个外乡来的阔佬买下了!”
“阔佬?怕不是个变态!花那么多钱,就买了五十多个小崽子!还都是些奴隶崽子!”
“可不是!听说他身边还跟着个银头发、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小丫头,漂亮得邪乎!啧,有钱人的癖好,真是……”
“嘘!小声点!别惹祸上身!那种人,谁知道背地里干些什么勾当!那些孩子……唉,造孽啊!”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虫,在麦城温暖富庶的空气里迅速滋生、蔓延。杨随风“大手笔”买下废弃圣堂和五十一个奴隶孩童的消息,结合他身边清瞳那过于惹眼的异貌,迅速发酵成了最不堪的版本。“喜欢幼态的变态富豪”、“有着特殊癖好的外乡魔头”……种种恶意的揣测在市井间悄然流传。
这些流言自然也钻进了奴隶市场,钻进了那些刚刚与骨肉分离、心中尚存一丝渺茫希望的奴隶父母耳中。那个曾为儿子下跪磕头的父亲,此刻蜷缩在冰冷的石阶角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圣堂的方向,双手深深插进肮脏的头发里,身体因恐惧和痛苦而剧烈颤抖。他旁边一个枯瘦如柴的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娃娃,那是她女儿留下的唯一东西,此刻她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狼窝…是虎穴…是虎穴…我的囡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将他们淹没。只要孩子能活着,哪怕是在地狱里……这卑微到尘埃里的念头,成了他们唯一的支撑。
几天后,当基本的生存物资安置妥当,杨随风站在空旷、高耸的圣堂大厅中央。清洗干净、换上崭新棉布衣物的五十一个孩子,被兰琪和清瞳引导着,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站在他面前。刺眼的阳光透过高窗上残破的彩色玻璃,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也照亮了孩子们一张张洗干净后、依旧残留着营养不良的菜色、却总算有了些人样的小脸。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孩子们紧张地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大气不敢出。只有那十个襁褓中的女婴偶尔发出细微的咿呀声,立刻被抱着她们的“姐姐”紧张地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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