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周世昌带来了消息。铺面看了几处,最终选定了靠近苏州河、位置相对僻静但交通尚可的一处带小院的旧仓库,价格也合适。
至于印刷作坊,打听到闸北有家“文华斋”,老板姓胡,手艺不错,但为人老实,竞争不过大厂,又跟不上新式印刷技术,正愁着想把作坊盘出去。
陈嘉树亲自去看了那仓库和文华斋。
仓库略显破败,但结构坚固,院子也够大,稍加改造便能派上用场。
文华斋则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油墨的气味,几台老式印刷机像垂暮的老人般沉默着。
胡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搓着手,脸上堆着谦卑而焦虑的笑容。
陈嘉树没有过多检查机器,他的目光在角落里一堆印废的彩票花片上停留了一瞬。他绕着厂房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胡老板面前。
“这间厂子,连同地皮、机器、库存的纸张油墨,还有你手下的老师傅,我都要了。你开个价。”陈嘉树开门见山。
胡老板报了一个略显虚高的价格。
陈嘉树没有还价,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这个价钱,我可以去买两套新的德国海德堡滚筒印刷机,我买你的,买的是现成的产能,和胡老板你这个人脉。我留下你做管事,薪水照旧,外加一成干股,但厂子以后做什么,怎么做,由我说了算。”
胡老板愣住了,他本以为是要彻底离开这个行当,没想到还能留下,甚至有了盼头。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份超出年龄的沉稳和开出的条件,让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真正的转机。
“成!”胡老板咬了咬牙,“就按陈先生说的办!”
拿下文华斋,陈嘉树并没有急于改造设备或承接大单,他交给胡老板的第一个任务,是印刷一种全新的东西——一份名为《沪上商情快讯》的单张印刷品。
纸张粗糙,只有正反两面。正面罗列着昨日上海各大交易所的主要商品收盘价,以及一些简要的航运信息、洋行最新公告。反面,则是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市场风声”和“趋势分析”,文字简练,点到即止。
“陈先生,印这个……卖给谁?”胡老板拿着样板,一头雾水,这东西看起来毫无盈利可能。
“不卖钱。”陈嘉树淡淡道,“免费送。送到各大商号、钱庄、茶馆,特别是交易所楼下的那些休息室,每天印五百份,派人定点派发。”
胡老板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办了。
起初,《沪上商情快讯》如同石沉大海,无人问津,偶尔有人拿到,也只是随意瞥一眼便丢弃。但连续几天后,情况开始发生变化。
一些精明的商人发现,这份免费小报上的信息汇总得很及时,更重要的是,反面那些“风声”和“分析”,偶尔竟能歪打正着,说中一些市场的微妙变化。
比如,它曾隐晦地提示“近日纱布库存或有异动”,结果几天后,纱布价格就因为一批隐秘的囤积行为而小幅上涨。又比如,它分析“北美小麦丰收或影响远东面粉行情”,后来果然应验。
渐渐地,《沪上商情快讯》开始在特定的小圈子里流传开来,虽然它依旧免费,但其承载的“信息”本身,开始产生价值。
周世昌对陈嘉树这一手佩服得五体投地:“陈先生,您这是……放饵钓鱼啊!现在好些人都在打听,这份快讯是谁弄的!”
陈嘉树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份快讯,就是他抛向市场的又一个“期权”。
它不直接赚钱,却能用最低的成本,为他建立起“信息权威”的声誉,吸引来更多、更有价值的资源和合作机会。
就在陈嘉树悄然编织着他的信息网络时,一个意外的麻烦找上门来。
这天傍晚,他刚从文华斋回到公寓,周世昌就急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一丝怒气。
“陈先生,闸北那边几个青皮混混,盯上咱们文华斋了!说我们派报童抢了他们的地盘,要收什么‘保护费’!胡管事胆小,被他们吓得不轻。”
陈嘉树眼神一冷:“知道是哪路人吗?”
“打听了,是‘安顺社’下面的几个小喽啰,‘安顺社’在闸北有点势力,领头的外号叫‘疤脸刘’。”
“备车。”陈嘉树站起身,“去会会这个疤脸刘。”
周世昌一惊:“陈先生,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您亲自去太危险了!要不……我多带点钱,去打点一下?”
“打点?”陈嘉树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世昌,记住,对这种人,第一次低头,就会有无数次。他们不是要钱,是试探我们的成色,今天给了钱,明天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
他穿上外套,动作不疾不徐:“有些场面,光靠钱不行,得靠这个。”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冰冷的勃朗宁手枪。
闸北,一家烟雾缭绕、充斥着汗臭和劣质烟草气味的茶馆二楼。
疤脸刘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脸上果然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身边围着几个眼神凶狠的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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