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珠的电话,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仓惶,打破了书房里因“苦味酸”而凝固的空气。
陈嘉树握着听筒,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谈?”陈嘉树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白小姐想谈什么?是谈你那闸北仓库里的‘化妆品’生意,还是谈你那位日本顾问中村一郎先生的真实身份?”
电话那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能听到白秀珠骤然加重的呼吸声。陈嘉树这句话,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最深的恐惧和侥幸。
“……你…你怎么知道?”良久,白秀珠的声音才传来,干涩而嘶哑。
“上海滩不大,想查,总能查到。”陈嘉树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白小姐,你现在不是在跟我谈生意,你是在找救命稻草。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伸手捞一个几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白秀珠在电话那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厉:
“陈嘉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恨我。但这件事,如果爆出去,我固然万劫不复,你以为你就能独善其身?我们之前斗得你死我活,外人会相信你完全不知情?日本人会放过你这个知情者?这是沾上就甩不掉的麻烦!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威胁我?”陈嘉树嗤笑一声,语气却更冷,“白秀珠,你搞错了一件事。麻烦,是可以被清理掉的。你觉得,是让你和你的仓库悄无声息地消失更难,还是应付你活着可能带来的后续麻烦更难?”
这话里的杀意,隔着电话线都让白秀珠打了个寒颤。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电话那头的男人,绝非她以前对付过的那些讲究体面、留有底线的商人,而是一个真正信奉实用主义、手段狠辣的枭雄。
“……条件。”白秀珠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帮我摆脱这个泥潭?”
“第一,仓库里的一切,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不许有任何隐瞒。第二,中村一郎和礼和洋行与你接触的所有细节,人员,时间,地点。第三,你手上所有关于那位徐官员,以及推动‘特别税’的孔司长的黑材料,全部交给我。”陈嘉树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不容置疑,“做到这三点,我可以考虑给你指条活路。”
“活路……”白秀珠咀嚼着这两个字,带着一丝苦涩,“我怎么相信你?”
“你没得选。”陈嘉树干脆利落地回答,“给你一个小时考虑。一小时后,若没有答复,你我便各自安好——你走你的黄泉路,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完,不等白秀珠回应,他便挂断了电话。
周世昌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低声道:“陈先生,真要帮她?此女反复无常,恐是养虎为患。”
“不是帮她,是利用她。”陈嘉树目光幽深,“她现在是一把能捅进敌人心脏的匕首,而且已经开刃见了血。用好了,能省我们很多力气。至于以后……”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等这把匕首的价值被榨干,是折断还是收起,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转而问道:“浦东那边,人手和场地怎么样了?”
“回陈先生,又找到了三个好手,都是西北军退下来的机枪手,家世清白。现在连我在内,核心有八个人了。榨油坊已经简单清理过,通了水电,必要的警戒设施也弄好了。武器弄来一批汉阳造和毛瑟C96,还有几把花机关,弹药充足。”周世昌汇报时,腰板挺直了不少,有了点武装头目的雏形。
“很好。”陈嘉树点头,“从明天开始,你带两个人,轮班在公寓和文华印务附近暗中警戒,发现可疑人员,先盯住,摸清底细再决定如何处置。其余人,在基地待命,加强训练。”
“是!”
安排完这些,陈嘉树走到书桌前,闭目沉思,日本特工残忍狡诈,不可小视,这次的破局不能蛮干,要好好计划下……
就在指针即将重合的前一刻,电话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
陈嘉树等它响了三声,才不疾不徐地拿起听筒。
“是我。”白秀珠的声音彻底平静了下来,“你的条件,我答应。资料我怎么给你?”
“明天上午十点,霞飞路‘文艺复兴’咖啡馆,靠窗第二个卡座。你一个人来,带上所有东西。”陈嘉树指定了一个法租界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
“好。”白秀珠干脆地答应,随即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陈嘉树,记住你的承诺。”
“我从不失信于……有价值的合作者。”陈嘉树淡淡回应,再次挂断电话。
他需要白秀珠的资料来验证她的诚意,并获取更多对付孔司长和徐官员的弹药。同时,他也需要评估,这个女人在绝境中,到底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和价值。
第二天上午,陈嘉树提前十分钟到达文艺复兴咖啡馆。他没有直接进入卡座,而是在对面书店的橱窗前佯装浏览,目光扫过咖啡馆内外。周世昌带着一名新招募的护卫,扮作路人分散在街道两侧,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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