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上海,傍晚时分已有凉意。陈嘉树刚从民生公司办事处回来,周世昌便迎上来,低声道:“陈先生,白秀珠那边,伊藤似乎催得紧。我们监视的人发现,她今天下午去了趟日租界,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陈嘉树脚步未停,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知道了。让‘暗刃’的人撤远些,今晚公寓附近不必留人。”
周世昌微微一怔,随即明白:“您是要……”
“总要给人家一个‘接近’的机会。”陈嘉树语气平淡,却透着算计,“伊藤不是要看她能不能取得进展吗?那我就给他看点进展。”
回到公寓,陈嘉树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审阅明远机械厂的生产报表,批阅《沪上商情快讯》的稿件。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被玻璃隔绝,书房里只剩下纸页翻动和钢笔划过的细微声响。
当时钟指向晚上八点,门铃果然响了。
陈嘉树放下钢笔,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那惯常的冷峻稍稍收敛,换上一副略显疲惫却依然从容的神情。他走到门廊,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站着的正是白秀珠。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用心,却不再是往日那种咄咄逼人的明艳。
一身月白色暗纹旗袍,勾勒出窈窕身段,外罩一件浅灰色羊绒开衫,脸上薄施脂粉,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憔悴,却又在眉眼间留下几分挥之不去的忧郁。
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漆木食盒,站在门口,微微低着头,竟有种我见犹怜的风致。
陈嘉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这才伸手打开了房门。
“白小姐?”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随即侧身让开,“请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不算热情,却也比平日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缓和了许多。
白秀珠显然对他的反应有些准备不足。她微微怔了一下,才低着头走进客厅,将食盒轻轻放在茶几上,双手有些无措地交叠在身前。
“打扰你了,嘉树。”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带着一丝怯意,“我……我亲手做了些苏式点心,想着你或许忙于公务,还未用晚饭……”
她抬起眼帘,目光盈盈,带着试探,望向陈嘉树。这副姿态,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立刻就会软了心肠。
陈嘉树没有立刻去看那食盒,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他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她一杯。
“先坐下吧。”他语气平和,自己先在沙发上坐下,“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最近……遇到难处了?”
他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直接质问或嘲讽,反而流露出些许关怀,这让白秀珠精心准备的“表演”脚本瞬间被打乱。
一种真实的委屈和后怕,混杂着任务在身的紧张,让她鼻子一酸,眼圈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红。她接过酒杯,指尖冰凉,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
“嘉树……我……”她声音哽咽,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那些虚伪的套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陈嘉树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晃动着杯中的酒液。
白秀珠深吸一口气,知道再绕圈子只是自取其辱。她选择了部分坦白:“伊藤……伊藤信介逼我来接近你……他让我获取你的信任,摸清你的产业布局,还有……还有你和南京那边的联系……”
她抬起头,眼中是真切的恐惧:“嘉树,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可我……我现在真的没有退路了。我不来,他绝不会放过我……”
陈嘉树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直到她说完,才淡淡问道:“他拿什么威胁你?”
“那个炸药作坊,不止我个人安危,还要拖累白家……”
“果然如此。”陈嘉树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他抿了一口酒,目光似乎放空了一瞬,像是在权衡什么。半晌,他才重新看向她,眼神复杂:
“乱世之中,身不由己。你一个女子,还要顾全家族,确实艰难。”他轻轻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替他来做这个探子?”
“我不敢!我知道这是在玩火!”白秀珠语带惶恐,“可我……我现在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陈嘉树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些距离。
“白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他看着她,语气变得低沉而“恳切”,“你应该知道,从我这里,你拿不到任何真正有价值的情报去交给伊藤。就算我告诉你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以伊藤的多疑,也未必会信,反而可能认为你办事不力,到时你的处境会更糟。”
白秀珠的脸色更加苍白,这正是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一点。
“但你的处境,我也明白,伊藤那边,你无法交代,确实有性命之忧。硬扛着,不是办法。”
陈嘉树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开口:“这样吧,我教你个法子,或许能让你暂时周旋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