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二,晨雾未散。
道格拉斯DC-3飞机降落在泸州基地新平整出的简易跑道上,螺旋桨卷起的尘土尚未落定,陈嘉树已推开舱门步下舷梯。
他穿着便于行动的卡其布猎装,没带随从,只与周世昌同行,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襟猎猎作响。
雷洪已在车旁等候,没有敬礼,只微微颔首:“先生,一切按您吩咐安排,无人知晓您今日到访。”
陈嘉树点点头:“先去学员营区,看看他们平日的样子。”
车子在离营区还有一里地的树林边停下。
两人步行,踏着霜草,悄然靠近那片晨雾中传来隐约操练声的营地,绕过岗哨视野,他们伏在一处土坎后,透过稀疏的灌木,能看到操场上人影绰绰。
正是早餐前的体能训练时间,数百名学员分成数组,进行着令人窒息的循环:
全副武装冲刺百米,立刻俯身拖曳沉重的圆木前行二十米,放下圆木便是一组战地匍匐穿越带刺铁丝网,起来后紧接着扛举沙袋……周而复始。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皮靴踩踏冻土的闷响、肉体与器械碰撞的声音,以及教官偶尔短促如鞭哨的德文口令。
汗水在接近零度的空气中蒸腾成白雾,附着在学员们通红的脸颊和结霜的短发上,每个人的眼神都盯着前方,神情专注。
陈嘉树看了十分钟,低声道:“精气神不错。” 目光扫过几个动作明显变形却咬牙硬撑的学员,“淘汰率要控制在合理范围,极限可以压,但把握好度,不能压垮。”
雷洪低声回应:“每周都有身体和意志评估,撑不住的会转到后勤或技术培训队。”
离开潜伏点,他们径直去了德国教官的驻地,那是一排相对整洁的砖石平房。
冯·卡斯坦因刚结束自己的晨间锻炼,正用毛巾擦拭脖颈,见到来人,并无太多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冯先生,打扰了,训练进展如何?”陈嘉树用英语直接问道。
冯·卡斯坦因示意他们进屋,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桌上摊开着教案和学员评估表。
“按照预定大纲,进度比预期快百分之十五。”他语气平淡,“纪律性和基础体能已达标,单兵战斗技能、班组战术进入熟练阶段,步炮协同、工兵作业、侦察基础已铺开。目前最大问题是,缺乏足够数量和型号的真实装备进行深化训练,尤其是重火力和机动车辆。”
“装备会陆续解决,缺什么你们列个清单。”
陈嘉树翻看了一下桌上的教案,上面用德文和中文双语详细标注着训练科目、时长、标准:“伤亡情况如何?”
“训练伤亡控制在千分之三以下,多为扭伤和疲劳性骨膜炎,严重违纪或无法适应者,已按雷的安排转岗。”冯·卡斯坦因顿了一下,“他们的学习能力和忍耐力,超出我的初始评估,尤其是对现代战争逻辑的理解速度。”
“是吗?”陈嘉树放下教案,抬头看着他灰蓝色眼睛里的认真,出神地想到了那支世界第一陆军。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思想教育开展地如何?”回过神来,陈嘉树问起最关心的问题。
一旁的雷洪接话:“宣传员制度运转良好,已有二十三人能有效在小队内巩固理念,目前,绝大多数人已将‘实业救国’、‘保卫团体’内化为训练动力之一,而不仅仅是谋生。”
“很好嘛。”陈嘉树站起身,“冯先生,借套作训服,上午的科目,我跟着走一遍。”
冯·卡斯坦因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朝柜子扬了扬下巴,雷洪欲言又止,被陈嘉树抬手制止。
十分钟后,陈嘉树换上一套普通学员作训服,混入了其中一个即将开始新一轮综合障碍训练的班组。
教官是个年轻的德士官,并不认识他,只当是某个前来观察的“总部人员”,铁面无私地将他纳入队列。
科目开始。
拖曳圆木时,陈嘉树的动作起初略显生疏,但节奏稳定,呼吸控制极好,铁丝网匍匐,他身体压得极低,速度不疾不徐,扛举沙袋,动作标准。
班组战术演练中,他扮演普通步枪手,走位、掩护、射击姿势一丝不苟,虽未刻意突出,但在几次变换阵型时,对周围队员位置的感知和协同意识,让在一旁观察的冯·卡斯坦因微微挑了下眉。
三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结束,陈嘉树汗透重衣,但气息很快平复。
他拒绝了单独用餐的安排,和那个班的学员一起去了大食堂。
食堂里弥漫着糙米饭、炖菜和汗水的气味,学员们默默排队打饭,坐下后便埋头狼吞虎咽。
陈嘉树打了同样的饭菜,坐在角落,他听着邻桌几个学员低声讨论上午演练中一处火力配置的优劣,言语间已带着术语和简单的战术分析。
饭后,他没有休息,让雷洪带路,前往基地的工业区。
与训练营的冷峻规整不同,工业区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建设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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