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冰冷的声音,仿佛是为这场汉中大戏定下的最终判词,在清晨的寒风中盘旋不散。
三日之后。
夜色如墨,暴雨倾盆。
一道道惨白的闪电,像是天神愤怒的鞭挞,将米仓道崎岖险峻的山势勾勒得狰狞可怖。
就在这天威赫赫的雷暴之中,一支八百人的轻骑,却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穿行于绝壁险峡之间。
战马的铁蹄皆用厚布包裹,骑士们身披深色蓑衣,完美地融入了狂风暴雨的背景音里。
他们便是吕布麾下最精锐的并州狼骑,人马合一,在常人看来无异于自尽的险途上,竟如履平地。
他们的目标,是南郑城北十里外的一处山谷——五斗米道宗庙的粮储重地。
此地四面环山,仅有一条通路,外围筑有高墙,看上去戒备森严。
但吕布通过王平送出的情报早已知晓,此地真正的防御力量,不过三百名疏于战阵的道兵。
张鲁和杨松,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能绕开阳平关的天险,神兵天降于此。
“侯爷,区区三百守卒,我愿率一百影锋,一炷香内便可破墙而入,将此地夷为平地!”赵衢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这几日的潜行,早已让他和手下的弟兄们憋了一股劲。
然而,吕布却缓缓摇了摇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目光却穿透雨幕,仿佛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我们要的,不是这一仓粮食,是汉中百万百姓的人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下去,全军卸甲,换上早已备好的民服。将那十二车桐油火把分发下去,只待子时一到。”
赵衢一愣,随即明白了吕布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打击,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攻心之战!
子时将至,山谷内外的犬吠声忽然诡异地中断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活物的咽喉。
吕布亲自挑选了两百名身手最矫健的死士,并未从正门突进,而是绕到后山一处几乎垂直的断崖之下。
这里,是山中采药人偶尔才会涉足的险地,崖壁上还挂着几条早已风干的藤梯。
“上!”
一声低喝,两百道黑影如猿猴般攀援而上,无声无息地翻越了天险,潜入了粮区之内。
谷内的守军早已被连绵的暴雨和沉闷的雷声催入了梦乡,鼾声四起,对死亡的降临毫无察觉。
“动手!”
随着吕布手势落下,死士们如鬼魅般散开,将一桶桶刺鼻的火油泼洒在粮仓的木门和墙根。
一点星火,被小心翼翼地凑近浸满火油的引线。
轰——!
一瞬间,滔天的烈焰冲天而起,仿佛一条狂怒的火龙,将整片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料,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滚滚浓烟夹杂着粮食烧焦的独特香气,直冲云霄,即便是十里之外的南郑城,也清晰可见这骇人的火光。
就在这冲天的火光之中,吕布并未离去。
他飞身跃上一块仓前巨石,在无数士卒敬畏的目光中,缓缓抽出了背后的“承志”画戟。
戟锋冰冷,倒映着熊熊火光。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猛然发力!
沉重的画戟在他手中却轻如笔墨,在那被烈火熏得焦黑的巨大墙壁上,挥洒游走!
金石交击之声刺耳欲聋,火星四溅!
片刻之后,八个龙飞凤舞、力透墙背的大字,赫然出现在墙壁之上!
“温侯借道,秋毫不犯。”
那字迹,如龙蛇盘走,铁画银钩,每一笔都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戟锋划过的高温,让字迹边缘的石灰熔化又凝固,形成一圈暗红色的铁锈斑驳,在火光映照下,竟似血痕蔓延,触目惊心!
南郑城内,杨松被亲信从睡梦中惊醒,当他披头散发地冲上城楼,看到北面那片染红了半边夜空的火光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粮仓!是宗庙粮仓!”他嘶声力竭地尖叫着,疯了似的冲下城楼,带着亲兵狂奔而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时,火势已然无法控制。
看着那一座座化为焦炭的粮仓,闻着空气中那足以让任何当政者心碎的焦香,杨松只觉得喉头一甜,“噗”的一声,当场呕出一口鲜血。
然而,更令他胆寒的景象,还在后面。
他预想中百姓趁乱哄抢、哭天抢地的场面并未出现。
恰恰相反,无数闻讯赶来的附近百姓,非但没有一个人冲上去抢夺散落的粮食,反而自发地列成队列,提着木桶瓦罐,从山溪中取水,徒劳地试图扑灭那已成燎原之势的大火。
更有甚者,一些年迈的老者,竟对着那片火场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
“虓虎过境,不掠民财……天师爷却要我们年年上缴三成粟米……这、这孰仁孰暴,神明自知啊!”
“是啊,只烧粮仓,不伤一人,还留下字迹,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他不是来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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