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狼狈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榻上的楚洛书才缓缓坐起身。脸上的虚弱潮水般褪去,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锐利如鹰隼。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账本,目光也落在那盆新换的兰花上,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咳咳……”这次咳嗽不再是伪装,而是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疲惫,却又蕴含着力量,“看来,鱼儿已经嗅到饵味,开始慌不择路了。”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屏风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垂首而立。
“主子,城南那边都处理干净了。证据已悉数取得。”
“宫里传来消息,贵妃此次突然发难,似是因白沐庭暗中克贡之事触怒天颜,牵连到了郑氏。”
“皇后娘娘那边也递了话,赏花宴已安排妥当,只待主子莅临。”
楚洛书静静听着,目光透过虚掩的院门,望向郑瑛莲逃离的方向,声音低沉而清晰:
“很好。序幕已然拉开,接下来,就该请我这好婶娘,好好唱完这出戏了。”
“三日后的赏花宴……才是真正的开场锣鼓。”
夜色浓稠如墨,将永宁侯府紧紧包裹,郑瑛莲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房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却隔绝不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惧。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方才在临溪阁强撑的镇定彻底崩塌,翠儿战战兢兢地点亮更多烛火,昏黄的光线照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双手。
“那盆花……那土……”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楚洛书怎么会找到那里?他一个病弱得几乎不出房门的人,是如何精准地挖回那地方的泥土,甚至胆大包天地将它作为盆栽明目张胆地放在窗台?
这已不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宣告——宣告他掌握了她和白沐庭的秘密。
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宫里的动向,贵妃的深夜传召冰冷突兀,皇后的赏花宴邀请却偏偏对楚洛书如此“体恤”?这两宫之间微妙的态度,楚洛书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手中的账本,是否不止记录了侯府的亏空,还牵连了更深、更可怕的东西?比如,她通过白沐庭向贵妃输送的利益……
“赵嬷嬷!”郑瑛莲猛地抓住身边最信任的赵嬷嬷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你说……元哥儿他……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再在他药里动了手脚?他一直在装病?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什么?为了报复?为了夺权?还是为了……将他们二房赶出侯府?
赵嬷嬷被她眼中的疯狂吓住了,连声道:“二奶奶宽心,宽心!元哥儿那病痨鬼的样子做不得假,太医都瞧了多少回了!许是……许是巧合,那花土许是下人从别处弄来的……”
“巧合?”郑瑛莲尖声打断,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他偏偏要在赏花宴后才走!他是要看着我死!他要在皇后面前……在我最高的时候,把我踩进泥里!”
这一年多来的安逸生活让她忘了从前,现在被拿了管家权,她越想越怕,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明日跪在宫门前冰冷的地砖上,承受着宫里贵人们的雷霆之怒,看到三日后在百花环绕的御花园里,被楚洛书当众揭穿所有丑事,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在屋内焦灼地踱步,像一头困兽,“他必须死……他必须死在赏花宴之前!”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毒藤一样迅速缠绕了她的心脏。
“赵嬷嬷,”她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毒:“去……把库房里那株老参找出来,切得细细的,明日一早,我亲自给元哥儿送去补身子。”
那株老参,自然不只是老参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临溪阁内。
楚洛书并未入睡。他披着外袍,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拂过那盆兰草的叶片。冰冷的月光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冷硬的线条。
“主子,二奶奶院里的灯还亮着,人影晃动,怕是……惊得不轻。”黑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
“惊了才好。”楚洛书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狗急才会跳墙。她不动,我怎么抓她的尾巴?”
“城南的证据已妥善安置。宫里线报,白沐庭已被陛下秘密申斥,贵妃娘娘此刻召见侯府女眷,恐是迁怒,意在施压,或……撇清关系。”
“嗯。”楚洛书似乎并不意外,“明日长春宫,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让我们的人盯紧郑氏和她手下所有人的动静,尤其是饮食。她若慌了神,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 ”
“是。”
“另外,”楚洛书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盆作为“鱼饵”的兰花上,语气森然,“将我们准备好的‘回礼’,也备好吧。她若真敢在吃食里动手脚……那就让这道吃食,原封不动地,在赏花宴上,送到该吃的人面前。”
黑影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楚洛书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侯府这片看似平静的宅院,底下早已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明日的宫廷召见,是三日前哨战,而三日后的赏花宴,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不是伪装,而是多年沉疴带来的真实痛楚。但这痛楚此刻却让他更加清醒。
“婶娘,”他对着窗外郑瑛莲院落的方向,极轻地自语,声音冷得像冰,“这场戏,才刚开场。你可要……好好唱下去。”
翌日,辰时未到,武宁侯府门前已是车马备齐。
郑瑛莲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那份憔悴与惊惶,她虽只是侯府二夫人,无诰命在身,但今日入宫觐见,依旧按品级大妆,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绛红色金线绣缠枝牡丹的缎面褙子,头戴赤金头面,每一步却都觉得如同戴着无形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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