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办公室里,那咿咿呀呀的评弹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空气仿佛凝固住,只剩下留声机那细微的“咔哒”声。
黄金荣脸上的肥肉堆着,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手心里的两颗铁胆都忘了盘。
来人正是袍哥会的舵把子,林宝山。
林宝山虽然是个文人,但江湖上都要给面子喊一声大先生。
他身后是大豹鲍立槐和小豹鲍立奎兄弟二人。
二人如同两尊铁塔,一左一右地站着,面无表情,却自有一股压迫感。
“林……大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黄金荣从椅子上挪下来,那身巡捕制服被他的肚子撑得紧绷,“您要是有事,派人传个话就行,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林宝山笑了笑,那笑容很温和,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温和。
“黄队长客气了。”
他环视了一圈这间布置得相当奢华的办公室,最后把目光落在黄金荣身上。
“我这几个弟兄伙,不懂事,在黄队长的地盘上闹了点误会。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要亲自上门给黄队长赔个不是。”
他嘴上说着“赔不是”,可那语气,那姿态,哪有半分赔罪的意思。
黄金荣额头上已经见汗。
他听得出来林宝山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大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黄金荣连忙摆手,从桌上拿起一包哈德门,抽一支递了过去,“一场误会,都是一场误会。排帮那群人不讲规矩,在租界里动了响,我这也是按章程办事。”
林宝山没接他的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他身后的鲍立槐却往前踏了一步,声音洪亮。
“黄队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连升坊是排帮的地头,家伙也是他们亮的,我兄弟伙两手空空,无奈出手也是为了自保。你把他们关了三天,是不是拉偏架?”
黄金荣的脸皮抽了抽。
心里把排帮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惹谁不好,偏偏要惹这帮泥腿子滚刀肉。
他一个巡捕队长,靠的是什么?
是洋大人的信任,是租界的规矩。
可袍哥会这帮人,不跟你讲规矩,他们讲的是江湖道义,袍泽情分。
真把他们惹毛了,给你来个狠的,洋大人也护不住他呀。
权衡再三,黄金荣脸上的肥肉又堆起了笑。
“是是是,大豹哥说的是。是我没调查清楚,是我没调查清楚。”
他转身冲着门口的巡捕吼了一嗓子,“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那几位爷都请出来吧!”
“是,是!”
那巡捕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林宝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黄队长确实是个明事理的人。”
……
“哐当!”
后院仓房的铁门被打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陆寅和刘振声同时停下动作,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却都带着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
“陆寅?出来吧,你可以走了。”
巡捕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畏惧。
这三天他可是听着里面的动静过来的,那拳拳到肉的声音,跟打雷一样。
刘振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已经很脏的中山装,冲着陆寅一抱拳。
“陆兄弟,后会有期。”
陆寅也抱拳回礼。
他看着这个正气凛然的年轻人,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
“刘兄,敢问,霍师傅他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吧?”
刘振声一愣,“家师身体硬朗,多谢陆兄关心。”
“人上了年纪,是药三分毒。”
陆寅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外来的汤药,还是小心些好。”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就走出仓房。
刘振声站在原地,琢磨着陆寅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刚走出仓房,一个黑影就猛地扑了过来。
“小阿哥!”
袁宝一把抱住陆寅,那力道大得差点让陆寅背过气去。
他上下打量着陆寅,看到他脸上的瘀青,牛眼里瞬间就涌上了水汽。
“小阿哥,他们打你……大宝……大宝去撕了他们!”
“我没事,大宝。”
陆寅拍了拍他的后背,心里一暖。
“可算出来了!妈的,陶定春这崽子速度是真慢。”
洪九东也凑了过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像是三天没睡觉,“再不出来,大宝真要把这巡捕房给拆了!”
三人正说着,鲍立奎大步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陆寅的肩膀上。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可以!走走,大先生要见你!”
在巡捕房的前厅,陆寅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袍哥会舵把子,林宝山。
他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像一个教书先生,可周围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
“大先生。”
陆寅上前,不卑不亢地抱了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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