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梨园的。
他没回红袖书寓,也没回霞光里。
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在十里洋场的大街上走着。
两侧的霓虹灯牌闪烁着光怪陆离的颜色,红的,绿的,黄的,像一个个巨大的鬼脸,嘲笑着这个不夜城里的每一个人。
“李景林,孙禄堂……力战而亡。”
“尸体吊在城头,示众三日。”
老头让他争自己的命。
自己跑去东北,争这个国家的命。
何其讽刺。
一股无法言喻的滋味堵在胸口,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愤怒,又或是一种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孺慕之情。
它们搅在一起,像一锅滚开的沸水,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烫烂。
他需要酒。
他想要醉一醉。
陆寅随便找了一家挂着英文招牌的小酒馆。
他推门进去,浓烈的酒精和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
酒馆里很嘈杂,几个醉醺醺的洋人水手在高声唱着跑调的歌,吧台后,一个白人酒保正擦着杯子,看见进来的是个华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陆寅走到吧台前,将几张法币丢在橡木台面上。
“酒。”
酒保瞥见那几张够抵月薪的法币,又瞥了眼这个眼神空洞的中国人,什么也没说,从柜台下拿出一瓶没贴标签的威士忌和一只玻璃杯。
陆寅没用杯子,拧开瓶盖,仰头就灌。
辛辣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那股堵在胸口的郁气,似乎被冲开了一点。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将竹叶青给他的小盒子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他知道里面那枚小小的领针代表什么。
华夏民族复兴社。
力行社的外围行动组织。
未来的军统。
白洛青没说太多,但陆寅什么都知道。
这是一条踏进去就无法回头的路,一条行走在刀尖上的路。
没有江湖规矩,没有道义可言,只有任务,杀戮,不择手段。
“想报仇,就得破除规矩。”
白洛青的话在耳边回响。
是啊,穿着军装的鬼,靠江湖手段是杀不完的。
陆寅看着那个小小的盒子,慢慢攥紧了拳头。
他拿起酒瓶,一口又一口的灌。
不知道喝了多久,酒意上涌,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晃,竟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八嘎!!”
一声粗鲁的日语叫骂打断了酒馆里的喧嚣。
陆寅猛的惊醒,抬起醉眼,循声望去。
吧台边,三个穿着和服,缠着绷带的男人正围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华人女侍应,其中一个正伸手去抓女孩的下巴,满脸淫邪的笑容。
“花姑娘的,大大地好!!我地,有钱!!”
女孩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却被另外两人堵住了去路。
是他们。
陆寅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三个在精武门挑衅的日本浪人。
那几张令人作呕的脸让陆寅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满腔的悲恸与杀意,在酒精的催化下,似乎找到一个宣泄口。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拎着还剩小半瓶的威士忌,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地,什么地干活!!”
一个浪人看见一个醉汉朝他们走来,先是用生硬的中文吼道,显然是没有认出陆寅。
陆寅没有说话,只是走着。
他的脚步虚浮,身体摇晃,看起来随时都会栽倒。
那浪人见他这副醉醺醺的模样,上前一步,伸手就来推他的肩膀。
“八……”
“砰!”
一个“噶”字还没说完,陆寅手里的威士忌酒瓶,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脑袋上。
棕色的酒液混着鲜血四溅,玻璃碎片纷飞。
那浪人连哀嚎连连,抱着脑袋,软软倒了下去。
整个酒馆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剩下的两个浪人愣了半秒,随即勃然大怒,竟然怀里掏出匕首,一左一右朝陆寅扑来。
二人本身就缠着绷带?
断腿的断腿,断手的断手。
若是平时,陆寅或许会用八卦掌的身法闪避,再用形意拳的崩劲后发制人。
但此刻,他脑子里没有招式,只有最原始的,最纯粹的杀戮本能。
面对左边刺来的短刀,陆寅不闪不避,任由刀锋划破他的小臂,带出一道血口。
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
“咔嚓!”
又一只手腕被硬生生折断的脆响,清晰可闻。
浪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短刀脱手落地。
陆寅看也不看,右腿猛地抬起,一记凶狠无比的膝撞,正中那人下颚。
又是一声骨裂的闷响,那浪人仰头喷出一口血沫,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抽搐不止。
电光火石之间,解决掉一个。
右边的浪人已经扑到近前,他眼见同伴惨状,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手里的刀却更加凶狠,直刺陆寅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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