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乎没那么腥了,没有硝烟味。
还暖洋洋的,带着一股桂花香,像叶宁身上的味道。
陆寅觉得自己走了很远的路,脚底下软绵绵的。
忽然一种轻快得音乐钻进陆寅的耳朵,不知道是从哪里飘出来的。
陆寅茫然地站在街头,车水马龙,大厦高耸入云。
年轻的男男女女嬉笑着结伴而行....
江对面,明珠塔像这个时代的图腾一般立在那里。
眼前是.....外滩?
我.......回来了?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外滩的观景平台上。
黄浦江上没有军舰,江面上游曳着的是挂满彩灯的游船,船上有人在笑,有人在挥手。
陆寅低下头。
自己手里那杆杀人取命的六合大枪不见了,身上那件早被血染的不像样的西装三件套,变成了一身连帽卫衣。
“哥么儿,让让嘿,拍个照。”
一个穿着时尚的小年轻挤过来,手里举着个手机。
陆寅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小年轻拍完,举着手机献宝似的跑到自己的姑娘面前,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
结果惹来一句,“你特么会不会拍照啊?服了...”
陆寅看着他们,再四处观望。
周围全是人。
各色皮肤的都有,金发碧眼的洋人不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大爷模样,而是背着旅行包,指着那些高楼大厦啧啧称奇。
他转身走着,和平饭店还是那个和平饭店,但是没有了红头阿三站岗,游客进进出出,操着南腔北调,打卡拍照。
走过外白渡桥,苏州河的河水也变清了,没有浮尸,四处祥和。
没有租界了。
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真真切切的属于华夏人自己。
“真好啊。”
这才是他记忆深处那个熟悉的世界。
繁华,安逸,虽然也有鸡毛蒜皮,但不至于担心下一秒天上会掉下个炸弹来。
他笑着喃喃自语,伸手想去摸口袋里的烟。
没有.....
“啪!”
结结实实一巴掌,把满城的繁华,高楼,还有那股子盛世的安稳劲儿,一下子抽了个稀碎。
陆寅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一张胡子拉碴,满脸油泥的大脸,正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那叫一个贱。
“你看,这不醒了么?”
汪亚樵甩了甩手腕子,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就说这招好使吧,得打,打疼了魂儿就回来了。”
陆寅脑瓜子嗡嗡的,一脸懵,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大爷的……”
他张了张嘴,活动活动下巴。
声音哑得像是吞了把沙子,“手劲儿能轻点吗?”
“轻点你能醒啊?”
汪亚樵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破水壶递过来,“赶紧喝两口暖暖身子,刚才叫你半天都没动静,这母老虎都恨不得背着你转身回去了。”
陆寅接过来就灌了两口,里面装的是烧刀子,一条线烫到胃里,全身舒坦。
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
叶宁蹲在他身旁,眉头皱得死紧,有些黑灰的俏脸上写满担忧,“啧!你身上烫得厉害,发烧了。”
陆寅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天灵盖像是被人掀开了那样疼,浑身骨头节都在发酸,一阵阵的恶寒往上涌。
这就是肾上腺素退下去后的后遗症。
他不像别人,蹲在自己防区等命令就行。
他那是连轴转了两天两夜,又要跑团部,又要盯战壕,根本没睡觉。
再加上几场厮杀,铁打的人也废了。
“没事。”
陆寅把水壶还给汪亚樵,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来,身形踉跄了一下,被旁边的翟隆泰一把扶住。
“有点低烧,出透汗就好了。”
陆寅喘了口气,强行振作精神。
这个时候不能倒,这口气要是一泄,那就真的爬不起来了。
外面似乎有些嘈杂。
他侧耳听了听。
风里确实夹着枪炮声,而且很密,很近。
不是那种稀稀拉拉的冷枪,是成建制的排枪和重机枪的咆哮。
那是从四川北路那边传过来的,甚至还有迫击炮的动静。
“哼,这帮广东佬有种,没掉链子。”
陆寅扯起嘴角,露出个有些狰狞的笑,“156旅真的打过来了。”
这是好事。
翁瑞垣的部队一动,就像是在这潭死水里扔了颗炸雷。
日本人的注意力会被那边吸过去大半。
虹口这边的防守,会出空档。
陆寅推开叶宁的手,从兜里掏出怀表瞟了一眼。
“六点半。”
他自言自语。
“走。”
他把大枪提起来,手有点发抖,但还是死死攥住枪杆,“趁着乱,咱们去把盐泽幸一的被窝掀了。”
一行四十多人,没人吭声。
大家默默开始整理装备,拉动枪栓检查枪支,然后提起自己趁手的冷兵器,跟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背影,钻出虹口公园的小树林。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雾气昭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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