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渐浓,承乾宫的铜鹤香炉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意融融,却驱不散萧绝眉宇间的寒霜。案上摊着厚厚一叠奏折,最上面几本的朱批尤为刺眼——“荒谬”“迂腐”“再议”,墨迹几乎要穿透纸背。
这些奏折,无一例外,都是反对盐政新政的。
自上月萧绝与户部、刑部及秦风等心腹大臣敲定“官督商销”的试行条例后,朝野上下便像炸开了锅。新政的核心条例清晰明了:盐场由官府直接监管,统一收购;运销权通过公开招标授予商人,打破地域垄断;设立盐价上限,严禁哄抬物价;在江南三州先行试点,半年后评估成效再全国推广。
这本是利国利民的良策,却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刺中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陛下,户部侍郎周明远又在殿外跪请,说要为盐政新政‘死谏’。”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周明远是两朝元老,也是保守派的核心人物,自新政条例公布后,已连续三日在太和殿外“死谏”,引得百官侧目。
萧绝捏着眉心,指节泛白:“让他跪着。”
李德全迟疑道:“可外面天寒,周大人年近七十,若是冻出个好歹……”
“冻出好歹,也是他自找的。”萧绝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不是要为‘祖制’死吗?朕成全他。”
李德全不敢再劝,躬身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萧绝一人,他拿起案上的新政条例,指尖划过“公开招标”四字,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早料到会有阻力,却没料到会如此汹涌。
周明远的奏折里,字字句句都在强调“祖制不可违”。他说本朝盐法承自前朝,行之百年无大错,贸然改弦更张,恐动摇国本;他说“官督商销”看似利民,实则是让商人钻了空子,最终会导致盐价失控;他甚至暗示,推行新政是“听信妇人之言”,暗指苏晓晓当初提出的构想。
除了周明远,言官们更是轮番上阵。有的引经据典,说“民不加赋而国用饶”才是正道,新政实则是变相增加商户负担;有的捕风捉影,说参与招标的商人多与秦风有旧,恐滋生新的贪腐;更有甚者,将江南近日的几场小雨与新政联系起来,说“天示警,当罢新政”。
这些言论,看似冠冕堂皇,实则都指向同一个核心——新政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萧绝岂会不知?周明远的女婿,正是江南最大的旧盐商之一;那些言官,或多或少都受过盐商的“孝敬”;就连朝中几位看似中立的大臣,家里也多有亲友靠着旧盐法牟利。新政打破垄断,无异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一群蛀虫。”萧绝将奏折狠狠摔在案上,青瓷笔洗被震得嗡嗡作响。他想起江南盐案中查抄的那些金银,想起百姓买盐时的艰难,心中的怒火便难以遏制。
消息传到漪澜苑时,苏晓晓正在给窗台上的水仙换土。春桃裹紧了棉袄,跺着脚道:“娘娘,外面都快闹翻了!周侍郎跪在太和殿外三天了,听说嘴唇都冻紫了,还有言官们,天天上奏骂新政,说……说那是‘祸国之策’呢!”
苏晓晓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骂到陛下头上来了?”
“那倒没有,”春桃小声道,“但他们明里暗里都在说,新政是……是娘娘您撺掇陛下搞的,说您一个女子,不该干涉朝政。”
苏晓晓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那些利益。”
【周明远?就是那个女婿是盐商的老顽固吧?史书上就写过他极力反对任何盐法改革,原来是为了自家私利。还有那些言官,拿了盐商的好处,自然要为人家说话。】
她走到窗边,望着承乾宫的方向,心里有些担忧。萧绝这几日回来得越来越晚,眉宇间的疲惫也越来越重,显然是被这些事绊住了。
“春桃,取件厚披风来。”苏晓晓道。
“娘娘要去哪?”
“去承乾宫。”
承乾宫的殿门紧闭着,寒风卷着雪沫子拍在朱漆门上,发出呜呜的声响。苏晓晓走到殿外,正看到李德全在廊下唉声叹气。
“李公公。”
李德全回头见是她,连忙行礼:“宸婉仪娘娘。”
“陛下还在忙?”
“是啊,”李德全苦着脸,“从早朝上到现在,就没歇过,连午膳都没吃。周侍郎还在外面跪着,言官的奏折像雪片似的送来,陛下这火气压都压不住。”
苏晓晓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殿内暖意融融,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萧绝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飘落的细碎雪花,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孤冷。
“陛下。”
萧绝转过身,眼底布满红血丝,看到是她,紧绷的下颌线才柔和了些许:“怎么来了?外面冷。”
“给陛下送点吃的。”苏晓晓举起手里的食盒,里面是她让人做的羊肉汤和几样小菜,“听说您没吃午膳。”
她将食盒放在案上,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递过去:“先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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