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的郑州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连蝉鸣都消隐无踪。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地下会议室内,空气凝固得能划出痕迹。蒋介石的钢笔在作战地图上悬停了整整三分钟,墨水晕开在黄河流域的位置,像一滴黑色的泪。
委座,前线急电!副官的声音刺穿了沉默,日军第十四师团先头部队已突破兰封!
白崇禧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拍,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三十万大军压境,徐州会战的溃兵还没收拢...他忽然转向蒋介石,必须下决心了。
墙壁上的挂钟秒针走动声被无限放大。何应钦突然将茶杯重重砸在桌上,青瓷碎片飞溅:那可是一千二百万百姓!
一千二百万与四万万,孰轻孰重?蒋介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所有人面色惨白。钢笔终于落下,在花园口的位置戳出一个黑洞般的墨点。
三百里外的花园口大堤上,蒋在珍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掌摩挲着冰凉的铁锹。昨夜梦中,他看见自己的小女儿站在洪水中,辫梢系着的红头绳像血一样刺眼。
报告师长!爆破准备完毕!工兵营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蒋在珍抬眼望向对岸,日军侦察兵钢盔的反光在树丛间若隐若现。他弯腰抓起一捧黄土,泥土从指缝间簌簌漏下,带着麦苗将熟的清香。执行吧。三个字出口的瞬间,他鬓角又多了几丝白发。
震天动地的爆破声中,黄河水先是迟疑地渗出,继而化作千万匹脱缰野马奔腾而下。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房梁、牲畜和来不及撤离的独轮车,所过之处大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一个裹着小脚的老妇人跪在屋顶上向苍天合十,转眼间连人带屋消失在水墙之后。
开封南街的日军指挥部里,土肥原贤二正将战刀狠狠劈向桌上的沙盘。八嘎!刀锋卡在黄河流域的模型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参谋们,十分钟前还说支那军要投降?!
窗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鸣,像闷雷又像万马奔腾。当第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冲进来报告时,混浊的洪水已经漫过了指挥部门前的石阶。土肥原冲到窗前,看见他的坦克部队正在洪流中像玩具般打转,油污在水面晕开诡异的虹彩。
师团长!第二联队失去联系!
辎重队全部被冲走!
无线电进水了!
土肥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佩刀的刀鞘滴落。昨日还所向披靡的钢铁洪流,此刻竟成了汪洋中挣扎的蝼蚁。远处飘来的不仅有士兵的惨叫,还有被冲散的化学武器桶散发出的芥子气恶臭。
与此同时,徐州通往武汉的铁路上,一列满载伤兵的火车正鸣着凄厉的汽笛。车厢里,断腿的团长王铁柱突然挣扎着爬起来:停车!快停车!他浑浊的独眼里映出远处翻滚的黄色巨浪。
列车长在最后一刻拉下紧急制动闸,钢铁摩擦的火星像流星般划过黄昏。洪水在距离铁轨三百米处轰然而至,将刚刚经过的铁桥吞没得无影无踪。车厢里的伤兵们沉默地望着窗外,有人开始低声哼唱《松花江上》,沙哑的歌声混着血腥味在车厢里回荡。
洪水肆虐的第七天,蒋在珍乘着小船巡视灾区。水面漂浮的不仅有日军的钢盔,还有绣着出入平安的香囊。当他弯腰想捞起一个飘过的拨浪鼓时,船身突然一震——是个抱着门板幸存的小男孩,嘴唇冻得发紫却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攥着胸前的长命锁。
报告!日军第十四师团开始吃同伴尸体了!通讯兵的声音兴奋中带着恐惧。蒋在珍却突然暴怒,一拳砸在船舷上:这他妈的算什么胜利?!
浑浊的水面倒映着支离破碎的晚霞,像无数流血的眼睛。远处不知哪座寺庙的铜钟被洪水冲倒,沉入水底时发出沉闷的呜咽,如同这片土地永恒的哀伤。
日军第十六师团的残部困在仅存的高地上,军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军曹小林次郎舔着干裂的嘴唇,望着浑浊水面漂浮的一具具肿胀尸体,恍惚间竟觉得它们像家乡樱花季节河面上飘落的花瓣。
空投!是空投!了望哨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十几架运输机从云层中钻出,机翼反射的阳光刺得人流泪。包裹着降落伞的物资箱缓缓落下,却在距离高地百米处被突如其来的侧风吹偏,扑通一声没入黄浊的洪水。小林次郎跪倒在地,五指深深抠进泥土,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八格牙路!联队长吉野大佐拔出佩刀疯狂劈砍着身边的灌木,刀锋卷刃了也不停手。他的眼窝深陷,军服领口爬满虱子,曾经精心修剪的小胡子如今杂乱如荒草。三天前,他亲眼看见辎重队的士兵在夜色中分食一具尸体,月光下那具尸体的左手无名指还戴着婚戒。
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一个落单的日本兵抱着一截浮木,被水流冲过高地附近。小林次郎站起身,下意识要解绑腿带救人,却被吉野的刀尖抵住喉咙:省点力气吧,明天我们可能也要吃...那个了。刀尖的寒意顺着喉结爬上太阳穴。
与此同时,武汉行营的作战室里,李宗仁正用红蓝铅笔在巨幅地图上勾勒出新的防线。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中,他突然停下动作:委座,日军华中派遣军已突破安庆。
蒋介石背对着众人站在窗前,玻璃上倒映出他青白的面容。外面下着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花园口...他低声呢喃,这三个字像咒语般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白崇禧突然将茶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溅:三十万百姓换来的只是日军晚了半个月进攻武汉!他的金丝眼镜歪在一边,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
何应钦默默拾起一块瓷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指也不觉:但洪水确实困住了土肥原的三个师团,给武汉会战争取了...
争取了什么?陈诚突然拍案而起,桌上的军帽被震落在地,日军现在沿长江西进,江防压力比陆路更大!他的声音在字上突然嘶哑,像绷断的琴弦。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墙上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标语。雨水顺着窗缝渗入,在地图上黄泛区的位置晕开一片水渍,仿佛那片土地仍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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