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夏夜,犹如被打翻的墨水瓶,浓稠的黑暗里总裹挟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凌啸岳站在百乐门后门的阴影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指尖夹着的香烟在潮湿空气中明灭不定,猩红的火点映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与这夜色一般浓重的算机。雨丝被狂风裹挟,织成一张巨大的银网,将整座山城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也为这场精心策划了整整两天的追踪,披上了一层天然的伪装。他深深吸了口烟,辛辣的尼古丁顺着喉管滑下,压下心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成败,在此一举。
当那个矮胖身影出现在雕花铁门内时,凌啸岳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马三,这个渡边一郎身边的红人,此刻正搂着个穿红旗袍的舞女低声调笑,满口的金牙在廊灯下闪着油腻的光,与这雨夜的清冷格格不入。三分钟前,渡边一郎带着特高课的人刚刚离开,这个精确计算到秒的时间差,是凌啸岳耗费了无数心血才等到的机会。他无声掐灭烟蒂,烟蒂在指间被碾得粉碎,如同他此刻决绝的心意。身体如蓄势已久的猎豹般滑入雨幕,深色风衣的下摆扫过积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旋即又被更大的雨势吞没。
马三显然喝多了,脚步虚浮地推开怀中的舞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摇摇晃晃地拐进旁边的巷子。凌啸岳像一道幽魂,保持着二十步的安全距离,皮鞋踩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条名为老鼠巷的窄弄,是重庆城里有名的三不管地带,两侧高耸的吊脚楼歪斜着,将本就狭小的天空切割成一道狭长的缝隙,雨水顺着黑瓦汇成无数条小水流,在巷底积成浑浊的水洼,散发着霉味与劣质酒气混合的怪异味道。凌啸岳屏住呼吸,五感提升到极致,每一步都踏在记忆中最干燥的位置,他知道,任何一丝多余的声响,都可能让两天的心血付诸东流。
就在马三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准备打开一扇斑驳木门的瞬间,凌啸岳动了。他左脚如弹簧般骤然发力,身体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右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扣向目标后颈。这记锁喉摔是军统格斗术中的必杀技,能在一秒内让目标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他甚至已经预想到了马三瘫软倒地的重量,以及接下来从他口中撬出那份日军军火库分布图的场景。
嗤——
锐风擦着耳畔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凌啸岳猛地旋身,多年的战斗本能让他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枪套,冰冷的枪柄给了他一丝慰藉。黑暗中,一道纤细身影如鬼魅般挡在马三身前,手中泛着冷光的短刃距离马三肥胖的咽喉不足三寸,那锋利的刃口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威胁。女人的动作快得惊人,雨水顺着她一丝不苟盘起的发髻滴落,在青灰色的砖地上晕开深色的圆点,她整个人仿佛与这雨夜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明亮得过分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寒星。
凌啸岳的枪口稳稳指向对方太阳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却在看清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月白色旗袍紧贴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被雨水打湿的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白皙的颈侧,勾勒出优美的轮廓——正是三天前在中美合作所晚宴上见过的《中央日报》记者,沈安娜!那个在席间巧笑倩兮,周旋于各方人物之间,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震惊过后,一股更深的疑虑涌上心头:她是谁?为何会在此地?她的目标也是马三?
凌少校好身手。沈安娜的声音清冷如冰,不带一丝温度,手中的短刃却没有丝毫动摇,稳稳地停在马三的咽喉处,这是江湖规矩,抢猎物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沈小姐深夜不做采访,倒改行做劫匪了?凌啸岳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雨夜中潜藏的毒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个女人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更危险的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少校军衔,是他在军统内部的级别,从未对外公开。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沈安娜冷笑一声,那笑容在雨夜中显得格外诡异。突然,她左手猛地扬动。凌啸岳本能地偏头躲避,却发现只是一片被风吹落的油纸,轻飘飘地划过他的脸颊。就在这零点几秒的空隙,沈安娜已经矮身突进,短刃反撩,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他持枪的手腕。好快的身手!好狠辣的心计!凌啸岳心中一凛,旋身避开,风衣下摆与对方旗袍擦过,带起一阵混合着雨水与淡淡香水味的气流。那香水味很特别,清冷中带着一丝甜意,与这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让他印象深刻。
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瞬间交手七招。沈安娜的招式狠辣刁钻,招招直取要害,完全不像一个执笔杆子的记者该有的身手,倒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顶尖特工。凌啸岳越打越心惊,这个女人的格斗技巧极为奇特,既有着咏春拳黏打缠打的精妙,又融合了西洋搏击的迅猛爆发力,每一招都算计到了极致,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他原本以为对付一个女人绰绰有余,此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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