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的人？沈安娜的钢笔尖在陈老板的名字上划出深深的墨痕，几乎要将纸页划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凌啸岳能听见。
秦海龙自己未必知情。凌啸岳看着那两个中山装男人假装看《申报》，可笑的是，报纸拿反了都没察觉。他手下肯定有内鬼。这个发现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他们不仅要面对日本人的威胁，还要提防自己阵营中的蛀虫。
雨点突然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穹顶上，仿佛天空也感受到了这室内的紧张气氛，将午后本就微弱的阳光切割成碎片。凌啸岳知道该离开了，再待下去只会增加风险。他在转身离开时，故意撞掉了沈安娜的笔记本。当他弯腰去捡的瞬间，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明晚七点，百乐门后台见。苏曼丽的胸针里有微型胶卷。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带着熟悉的茉莉花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暮色爬上书架时，凌啸岳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沈安娜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她撑开的黑色油纸伞下，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线条利落得像把出鞘的刀，每一步都坚定而沉稳。衣兜里的半张卷烟纸还带着茉莉花香和她的体温，那个陈老板的侧影旁，不知何时被她用铅笔添了朵小小的樱花——这是一个危险的标记，暗示着陈老板与日本人的联系。
街角的电话亭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雨巷中显得格外刺耳。凌啸岳犹豫了一瞬，还是快步走了过去。接起时，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夹杂着清晰的摩斯密码。老方沉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林秀雅今天去了三次邮局，渡边的人在她家楼下布了暗哨。林秀雅是他们的另一位情报员，她的暴露意味着整个网络可能面临崩溃的风险。雨丝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凌啸岳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想起沈安娜笔记本最后一页的话：所有战争都会结束，但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当时他还不甚理解，此刻却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沉重。
远处防空警报突然划破天际，凄厉的尖啸中，凌啸岳将卷烟纸塞进嘴里嚼烂，苦涩的纸浆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三天前那个月光惨白的夜晚，沈安娜就是这样站在百乐门的霓虹灯下，看着燃烧的特务尸体轻声说：我弟弟死在南京大屠杀那天，他才十三岁。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神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一刻，他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勇敢，如此决绝。
警报声中，凌啸岳紧了紧衣领，转身消失在重庆迷蒙的雨雾中。前路充满未知与危险，但他知道，他和沈安娜，以及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将继续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前行，用生命和鲜血，为这个苦难的民族寻找一丝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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