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山城重庆的檐角飞翘之上。百乐门的霓虹灯在雨雾中晕染开暧昧的光晕,像极了这座城市里男男女女们模糊不清的面孔与心思。苏曼丽一袭猩红色旗袍,如同一朵在暗夜中骤然绽放的罂粟,倚在光可鉴人的吧台边。指尖夹着的香烟燃到了尽头,烫得她白皙的指节微微蜷缩,她却像是浑然不觉,任由那灼痛感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将纷乱的思绪稍稍理清。玻璃杯里琥珀色的威士忌随着窗外的雷声轻轻晃动,酒液中倒映出她眼底深不见底的旋涡,那里头藏着的,是连她自己有时都快要分不清的算计与疲惫。
“孙会长今晚兴致不高啊。”她忽然转身,动作流畅得如同排练过千百遍,恰好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孙志远把玩着纯金打火机,“叮”的一声轻响,火苗窜起又被他按灭。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毒蛇般缓缓舔过她旗袍开叉处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带着商人特有的算计与审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掂量出个斤两来。他不喜欢失控,尤其是对女人。
“曼丽这话是在怪我冷落了你?”男人的手指搭上她的腰肢,语气亲昵得能滴出水来,却毫无温度,像冬日里的寒冰。“最近生意上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倒是有位上海来的朋友,说是能帮我解决大麻烦。”他故意抛出诱饵,眼神却像鹰隼般紧盯着苏曼丽的反应。
苏曼丽心中冷笑,面上却柔顺得像只波斯猫,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吐气如兰,带着酒意与烟草混合的迷离气息:“哦?什么样的朋友值得孙会长如此挂心?”她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男人昂贵的西装领口,那领口浆洗得笔挺,一如他道貌岸然的伪装。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刺眼,像一抹凝固的血,“比起那些来路不明的男人,不如多陪陪曼丽……”声音娇媚入骨,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怨。
“小妖精。”孙志远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力道却骤然加重,仿佛要将那层虚伪的皮肉捏碎。“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他太了解苏曼丽,这个女人从不会无缘无故地献殷勤,她的每一次靠近,都带着明确的目的和待价而沽的筹码。
苏曼丽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随即被更浓的妩媚覆盖,仿佛刚才的寒意只是错觉。“会长明鉴,我这颗心可全在您身上呢。”她轻轻咬着男人的耳垂,声音压低了八度,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不过要说有实力的朋友,我倒真认识一位。从上海来的凌先生,手上握着笔秘密资金,正想在重庆找个靠得住的靠山……”她巧妙地将“靠山”二字送入孙志远耳中,这正是这个在权力边缘游走的男人最渴望的东西。
“凌先生?”孙志远的手指停顿在她旗袍精致的盘扣上,那冰凉的玉石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什么来头?”他追问,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具体的我不便多问,”苏曼丽巧妙地避开核心问题,指尖滑到男人胸口画着圈,感受着他心脏在昂贵衣料下的跳动,“只知道是汪主席那边的人,这次来重庆,说是有笔能让孙会长您感兴趣的‘生意’要谈。”她故意加重了“生意”二字,眼角眉梢都带着暧昧的暗示,那是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能读懂的隐晦。汪主席——这个名字在日占区与国统区之间,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充满风险却也可能带来暴利的“生意”。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百乐门内的靡靡之音,也照亮了孙志远骤然紧缩的瞳孔。苏曼丽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像饥饿的狼嗅到了血腥,心底冷笑连连。这个老狐狸,果然对“汪主席”三个字毫无抵抗力。权力、金钱,这些永远是男人无法填满的欲壑。
“有意思。”孙志远松开手,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明天带他来商会见我。”语气不容置疑,已是决定。
苏曼丽脸上绽开灿烂笑容,眼角弯弯,如同两轮新月,正要端起酒杯敬酒,却被男人按住手腕,那力道让她微微蹙眉。“还有件事,《中央日报》那个女记者是怎么回事?整天像苍蝇一样缠着要采访,烦得很。”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您说的是沈安娜小姐吧?”苏曼丽故作惊讶地睁大眼,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随即掩唇轻笑,声音清脆如银铃,“会长有所不知,这位沈小姐在南京可是大有来头。听说委员长夫人都亲自接见过她,手上握着不少政府高层的独家消息呢。”她垂下眼帘,遮住眸底深处的算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神秘,“我上周在宴会上听她提起,似乎掌握着某些……关于共党分子的线索。”
孙志远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膛微微起伏。他最看重的就是情报,尤其是能用来讨好日本人、巩固自己地位的情报。这个沈安娜,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即便不能,多个“大有来头”的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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